做和不做之间有着180度之差,这样的情况世间是有的。那个吻就是这样。

接吻以后,我们默默地站起来,拍去身上的泥土,朝着别墅走去。然后我们微微笑着道了声“晚安”,分手走进各自的房间。

我无法入眠。

简直好像被绊倒摔了一跤。又好像一个人独自目送着黑暗中远去的船只。尽管如此,我的心还是隐隐地扑通扑通直跳,喘不过气来。黑暗中弥漫着甜味。一回神,我发现我的心不知不觉在回味着哲生的嘴唇。我回想着滑进他怀里以及碰到他面颊时的感觉。

在这个世界上,我对任何地方都没有那样真切的感觉了,为此我愿意抛弃所有的一切。然而眼下我却感到万分孤独,宛如注视着宇宙的黑暗。我们两人无处可去,没有可延续的明天。即使现在,在如此清澈的黑夜底层思考同一件事情,但只要朝阳东升,也许就会像薄雪那样融化殆尽。

我已经没有力气去想希望之类的了。是的,我的心疲惫至极。因为直到再见阿姨的那一瞬为止,其他的一切都不得不变成“中止”而静止着。

我悄悄想着,在同一个黑夜里,哲生多半也在这么想:接吻了,终于接吻了!

阴霾的清晨,我从窗口眺望着静寂的树林,树林里细微的冷空气像雾一样缓缓涌动着。

我终于没能安然入睡。

床单和被套都是新的,我一骨碌钻进干爽的被窝里,高原阴沉的天空在我眼里非常美丽。反正已经睡不着了,我打开拉门走到走廊里。静悄悄的,恍若梦中所见的日式房子那样。我朝厨房走去。一早起来就吃剩下的咖喱,这太让人沮丧了,所以我想做点什么吃的。我神思恍惚。近来每天都太长,又遭遇太多的事,一切都让人头脑拐不过弯来。

我赤着脚站在冰冷的地板上,把冷得刺骨的水灌进水壶点上火。我打开冰箱,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

“您早!”这时,正彦走了进来。时间还早,但他已经穿戴得整整齐齐,一副轻松愉快的表情。

“您早。您出去过了吗?”我问。

“嗯,去散步了。”

他笑着,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坐下。在旁人看来,他们两人生活态度的差异不过仅止于逗人发笑的程度,但对阿姨来说,却是恐怖的,这点我现在非常理解。阿姨害怕的不仅仅是教师的职业道德或两人之间的年龄差距,无疑还厌恶他像外星人一样地健全。她是害怕在自己的小天地里长期维持着的、懒散的生活会发生变化。我觉得自己非常理解阿姨那样的心情。正如“乳臭未干”这个词说的那样,恋爱的风暴过去以后,他也许又会回到原来的生活里去,这种概率极高。无论怎么想,阿姨会把他当做正儿八经的恋人也太离奇了。

我好像觉得无意中窥见了阿姨这个人的弱点,心中稍稍有些不忍。将目光从可怕的东西、厌恶的东西、眼看会伤害自己的东西上移开,这是阿姨的做法。我想起了插伞桶的事。

一次离家出走住阿姨家的时候,我把自己的雨伞随意插进房门边的插伞桶里。两三天后又下雨了,我去上学时将雨伞拿出来。那个插伞桶是一个相当破旧的坛子,里面没有放其他雨伞。我看见雨伞时吓了一跳:整把雨伞都发了霉。我大惊失色地跑进阿姨的房间。阿姨赖在床上睡着,请了假没去学校。我跨过地板上扔了一地的衣服,把阿姨叫醒。

“什么事……”阿姨蓦地坐起身来,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放在门口的那个坛子,你去看过吗?不得了了!里面不知道长了什么!我的雨伞全都发霉了!”

“啊,是那个呀!嗯,我用的是折叠伞,所以不会插到那里去,因为插进去以后就拿不出来了。以前我插过雨伞的,真的。你说你的伞怎么了?”

阿姨的头发披散在脸庞前,睡意蒙眬地呢喃道。

“全都发霉了!太可怕了。”

我叫嚷起来。阿姨嘴角下拉“嗯”了声,注视着窗玻璃上流动着的晶莹雨滴看了好一会儿。

“知道了,就当它没有发生过吧。”许久,她说道。

“你说什么?”

“把那个坛子连同雨伞一起拿到房子背后,随便往地上一放就可以了。再说了,外面在下雨,不出去不就行了吗,反正就今天一天。”阿姨这么说着,又钻进了被窝里。

我死心了,只好照阿姨说的那样,抱着那个沉重的坛子绕到房子背后。我踩着膝盖那么高、被雨打湿的杂草,第一次仔细观察了这间犹如废屋一样的房子的背后。太不堪入目了。何况像阿姨刚才说的“当它没有发生过”的垃圾多得让人毛骨悚然,高高地堆在那里淋雨。什么东西都有。那些大型垃圾,实在无法估计是几时扔在这里的。不知怎么搬来的写字桌,甚至还有旧的布娃娃等。好像不愿意再看见,又好像不愿意再去想似的,几乎不加考虑就盲目地扔掉了。想到阿姨对人一定也是这样,我不禁忧伤起来。我站在雨中,久久伫立在那里,望着那些被阿姨当做“没有发生过”的物品。

第一时间更新《哀愁的预感》最新章节。

相关阅读

恰到好处的挫折

格雷格• S •里德

圣诞男孩

马特·海格

上尉的女儿

普希金

自信的力量

夏尔・佩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