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崇拜和奥西里斯崇拜是埃及宗教中的两个最重要的内容,它们被集中体现在一个形象中,这就是“神圣之眼”。国王被埋葬时都要带上一对对的神圣之眼手镯。贵族木乃伊的尸体切口上也常常覆盖着一个金属圆盘,上面有一只神圣的眼。不论生前死后,普通人都佩戴着神圣之眼护身符,如图8所示。神圣之眼还从埃及传播到其他文化中,是今天古埃及最有名的象征符号之一,它的一种形式就被美国药剂师协会用作代表其职业的标志。

图8 代表月亮和太阳之眼的3个护身符

天空中的眼睛

神圣之眼结合了人眼的元素和猎鹰的斑纹,它常常被认为是猎鹰神“荷鲁斯之眼”。阅读至此的读者们即使听说事情远非如此简单,他们也不会感到惊讶。在一开始,荷鲁斯不止有一只眼睛,当他被视为宇宙生物的时候,他的右眼就相当于太阳或晨星,左眼相当于月亮或昏星。太阳圆盘也被尊奉为拉神在世界上的积极力量,也就是天空中可以洞察一切的眼睛。

许多埃及的女神,泰富努特、哈托尔、穆特、塞克美特和巴斯梯特,都可以扮演“保护其父亲拉的拉神之眼”的角色。如同荷鲁斯之眼一样,拉神之眼可以单独起作用,并拥有它自己的神话故事。当拉神之眼回到她父亲拉神身边的时候,拉神把她放在自己的前额上,作为可以击败敌人喷火的眼镜蛇。她也就是我们在索贝克–拉和阿蒙霍泰普三世的王冠上(图3)以及在图坦卡蒙的王冠上(图6)所看到的眼镜蛇。

荷鲁斯之眼与拉神之眼都可以被表现成一个神圣之眼,有时还可以辨认出一个神圣之眼护身符到底是太阳之眼还是月亮之眼,这要看这个眼睛到底是面向左面还是右面,或者根据它所使用的材质,或是根据加在眼睛上的细部特征。图8中位于中央的护身符就显然是太阳之眼,因为它是由鲜艳的红玛瑙制成,并包含了一条头戴太阳圆盘王冠的眼镜蛇的形象,它们是拉神之眼的两种形式。

月亮荷鲁斯之眼作为护身符,主要代表着治愈和完整无缺;而太阳拉神之眼则代表权力与保护。在有些情况下,这两方面的性能可能都需要,例如神圣之眼护身符放在木乃伊上是为了使它保持完整,同时也保护它免遭有害势力的伤害。这些简单的意义来自于许多神话,这些神话后来逐渐形成更紧密、更复杂的联系。由于人们的性情不同,因此他们对埃及神话的连续性特点的态度也有所不同,或为之着迷或对之愤怒,那些持愤怒态度的读者就可以跳过本章后面的内容了。

创造神话的方法

埃及神话并不都产生于埃及历史的早期,然后一成不变地延续下来。神话创造是一个连续的进程,一定有一些被普遍理解的准则辖制着这个进程,就像宗教艺术的创造也有普遍的规则一样。把最初多样化的元素聚拢在一起的重要方法是“词汇连接”以及把神按家族归类。我们已经在第四章见识过这些方法,它们把创世神话并入《孟斐斯神学》之中。通过调和汇总,最初仅仅属于一位神的神话可以被转移给它们的神圣“伙伴”,就好像拉神与索贝克那样。

变化与发展的第四种途径是发明或改造一个神话素,使它能够与一个已有的神话素构成一对,或者能够适合一系列已有的平行事件。这使得神话可以被专门创造出来以满足公众或私人的不同需要,一个例子就是我们在第七章看到的基于神话素“女神使已死的男神勃起”的一组关联事件。另一个例子是几个神圣孩童从创世时代到有史时期的接连诞生。太阳孩童诞生自原初莲花,为原初母牛保护;小荷鲁斯出生于齐米斯的芦苇丛中,为沼泽中的野牛保护;像阿蒙霍泰普三世这样的统治者的出生过程都有神的参与,并被表现为由母牛女神喂养。

在太阳每日的循环中,太阳被想成是一个孩子每天早上从原初之水中出现或是诞生给母牛女神。太阳孩童从早期起就是一个重要的概念,但与它相对的同样诞生自莲花的月亮孩童的概念则似乎直到新王国末期才被引入。这种重复并不只是一个文学手法,它反映了埃及的智者思考时间与因果律的方法。

历史的自我重复

一篇埃及文本记载说“一切的存在都是永恒的稳定和永恒的循环往复。”然而矛盾的是,稳定却要通过规律性的变化或转化来获得。例如,王权是神界秩序的一个永恒的组成部分,但它要通过老国王死去变成奥西里斯而新国王取代他的位置成为荷鲁斯这样一个循环反复的模式才能实现,像谋杀、背叛等可怕的事件都是这个模式的一部分,因为混沌会不断地出现,但这些骇人事件可以通过使世界获得新生的积极的转化来达到平衡。比如在“梅特涅石碑”上,神圣孩童不断遭遇威胁,但他总能死里逃生,打败秩序的敌人。

时间既可以被想成是直线般一直回溯到“第一时间”,也可以转圈循环,关键性事件在其间以每小时、每日、每月或者每年这样的循环不断地重复自己。《孟斐斯神学》这样的埃及创世神话文本就像造物主的个人时间表。最人性化的神话叙述属于一个遥远的时代,那时世界由一组神直接统治,由于这些神话叙述的背景都被置于过去,因此它们对于现在的影响就有限。当相似事件在基于循环时间的作品中反复出现时,它们主要是通过图画以及神“组”的聚集来表现。如果把太阳循环变成一个过分人性或过分详尽的故事,那么就会破坏这个循环的“永恒循环往复”的能力,而且宇宙的整个运转也会随之受到损坏。然而,我们有可能观察到太阳循环与埃及神话的其他元素之间漫长、缓慢的关联架构过程,而且再对几个双元性和连续性的例子的分析将使我们更清楚地看清这个过程。

双元性的神话素

我列出了8对神话素,它们都与神圣之眼或与这些眼睛关联的神的身体相关(参见背景知识10)。把这几对神话素看成是某一个神话的不同版本是不准确的,因为所发生的事并不是按非此即彼的方式发生,而是两种方式兼而有之。

所有未来事件的发生模式都被置于“第一时间”——宇宙被创造出来的时期,因此这几对神话素常常都包含着两个事件,一个发生在“第一时间”,一个发生在神统治世界期间(参见组1-2)。在其他组中,通常都有一个事件以直线型时间顺序发生,而另一个以循环型时间顺序(例如组7)发生。在每日的太阳循环中,黎明就等同于“第一时间”,夜晚等同于神话历史的末尾,造物主在那时回归混沌。被置于神话史上早期的事件似乎常常创作于埃及文化史的非常晚的时期,因为公元前1千纪是埃及人对“第一时间”以及之前的混沌时期最感兴趣的时期。

有两类主要的双元性神话素,分别是对称的与不对称的。当这些神话被剥离得只剩下基本要素的时候,对称型神话就是内容相同唯有主角不同的神话,例如,“神丢失眼睛后又找了回来”这样的故事概要可以同时用在拉神和荷鲁斯的身上(组3)。在不对称型的神话中,至少有一个元素是相反的,因此拉神之眼既可以是创造人类的工具也可以成为毁灭人类的工具(组1)。各组中的每一个神话都因对另一个神话的了解而变得更加丰富。由于荷鲁斯那能赋予生命的眼睛曾经丢失后又找回,因此他作为太阳神化身的地位就清楚了。人类起源于愤怒和悲痛的眼泪,这预示了人类最终的命运。

一旦一对神话被创作出来,这两个神话之间就经常会有意象或角色的转换。很早以来,负责安抚、调解的神图特就被说成是归还了荷鲁斯之眼的神祇。在关于“遥远女神”回归的最初的神话中,将她带回的神似乎是奥努里斯(Onuris)或者奥努里斯–舒(Onuris-Shu)。但当这位女神被等同于拉神之眼后,对称性就要求图特神成为她的首要安抚者,据说图特化身成狒狒接近并安抚了愤怒的女神。到了中王国末期,狒狒持着一个神圣之眼的形象就可以代表这两个双元性神话素的一个或全部。后来,舒神有时仍被称为是从塞特手中要回荷鲁斯之眼的神。

背景知识10

8组眼睛神话

1

人类起源于拉–阿图姆之眼的眼泪

人类毁灭于拉神之眼

2

拉神之眼从原初之水中找回舒(和泰富努特)

舒神从遥远沙漠中找回拉神之眼(哈托尔–泰富努特)

3

拉神丢失了他的眼睛,后又失而复得

荷鲁斯丢失了他的眼睛,后又失而复得

4

图特(或舒神)治愈并归还了荷鲁斯丢失的眼睛

舒神(或图特)改造并归还了拉神迷失了的眼睛

5

拉神之眼回归后,拉神恢复活力

荷鲁斯之眼出现,奥西里斯获得新生

6

塞特化身为黑色野猪,吞掉了荷鲁斯之眼(月亮)

“母猪”努特吞掉了太阳圆盘(拉神之眼)

7

塞特“诞生”出太阳和月亮圆盘

努特诞生出早晨的太阳

8

塞特抠出荷鲁斯的一只眼睛或者是双眼

荷鲁斯扯下塞特的睾丸

图特的狒狒形象与他作为月亮神的角色有相当密切的关系。装饰有一小群猴子或狒狒的神圣之眼护身符(例如图8中的右图)可以反映出它是月亮之眼的性质,以及(或者)眼睛女神由化身成狒狒的神护送回埃及并得到猴子以及其他动物欢迎的故事情节。猿猴形成了与传统图画之间更进一步的视觉联系,传统图画就是指狒狒拜日(见图2a)。当丢失的眼睛回来之后,奥西里斯死而复活,太阳升起驱散了黑暗。

并行的事件

相同的神话素可以是几对双元性神话或者连续性神话的一部分,其重点将根据其他已经存在的元素发生变化。例如,图特把眼睛女神归还给拉神这一事件可以与图特带着拉神性情温和的女儿玛阿特加入太阳神这个事件相对应;玛阿特被引见给拉神这一事件也可以等同于把荷鲁斯之眼呈现给奥西里斯这个事件。在上述两种情况下,神都接受了某种必需的东西以便发挥作用,这种文学创作呼应了王室珠宝等艺术创作中象征符号的不同运用。

“神丢失眼睛又失而复得”的双元性神话素也可以构成一长串神肢体毁损事件的一部分(参见背景知识11)。肢体残缺对于埃及人来说是一个特别悲惨的遭遇,因为砍头或是被肢解都被认为会限制他在来世的能力,惩罚死者并使他不再为非作歹的一般做法就是破坏他坟墓中雕像的眼睛或是把墓中壁画上他的脸部涂抹掉。

背景知识11

一系列神肢体毁损的事件

塞特肢解了奥西里斯的身体——伊西丝和阿努比斯修复了奥西里斯的身体

塞特抠出了荷鲁斯的眼睛——图特恢复了荷鲁斯的眼睛

塞特抠出了荷鲁斯的双眼——哈托尔或伊西丝恢复了荷鲁斯的双眼

荷鲁斯扯掉了塞特的睾丸——图特修复了塞特的睾丸

荷鲁斯砍下了伊西丝的头——图特给伊西丝一个牛头

伊西丝砍掉了荷鲁斯的手/双手——伊西丝给他做了新的手,或索贝克恢复了荷鲁斯的手

荷鲁斯、阿努比斯或者伊西丝阉割并肢解了塞特

塞特、荷鲁斯以及其他神毁损了阿波斐斯以及拉神敌人的身体

埃及神话中最著名的肢体残缺事件就是荷鲁斯的一只眼睛或双眼受到伤害,因此荷鲁斯有时被尊奉为两个神,长着眼睛的仁慈的荷鲁斯和失去眼睛的想要复仇的荷鲁斯。像其他不吉利的可怕事件一样,荷鲁斯的肢体残缺也从未在艺术作品中直接表现,在文学作品中也很少有详细的描写。塞特似乎一直被认为是伤害荷鲁斯的罪魁祸首,有时他被说成是用手指毁损或挖出了荷鲁斯的眼珠。在《争斗》中,塞特挖出了荷鲁斯的双眼,并把它们埋在了一个隐秘之地。也有些故事称塞特吞下了荷鲁斯的眼睛。在少数几个文本里,荷鲁斯的眼睛似乎迷失在了黑暗的原初海洋之中,这个情节可能是借用了拉–阿图姆丢失了的眼睛的双元性神话。丢掉了神圣之眼就等于丢掉了光明与希望,使得世界陷入了绝望与黑暗之中。

可以肯定的是,荷鲁斯的眼睛不只是丢失了,而且被撕裂成许多碎块。在神庙所使用的太阴历中,荷鲁斯眼睛的丢失与复明就相当于月亮的亏缺与盈满。人们通常认为是图特神把荷鲁斯眼睛的碎块拼在了一起,但其中的一块一直未能找到。通过图特的巫术,荷鲁斯受伤的眼睛变成了wedjat (完整或健康的眼睛)。神圣之眼的各个部分可以用于圣书体象形文字中表示分数,如瞳孔表示1/4,眉毛表示l/8,等等。眼睛的组成部分总共是63/64,其中缺失的部分由图特用巫术补出。这些眼睛的组成部分最常见的用途是称量谷物,或者用在处方中指药物相应的比例。

从某个角度讲,奥西里斯死后身体被肢解的故事似乎是被改编的,目的在于使之与荷鲁斯的眼睛的遭遇更加相似。在最初的故事中,伊西丝不得不寻找奥西里斯被分解了的身体,然后用她的巫术将之复原。后来又产生了新的说法,称塞特把奥西里斯的身体撕成碎块并把它们分散到各地。最终就像我们在第五章中所读到的,埃及42个诺姆中的每一个诺姆都有奥西里斯的一部分身体。伊西丝收集起这些身体碎块,还使用巫术造出一个替代品代替那个无法找到的碎块。

荷鲁斯完整无缺的眼睛拥有治愈病者、赠予王权、使死者再度变完整的能力;奥西里斯完整无缺的身体被认为可使尼罗河水泛滥、庄稼生长。荷鲁斯与奥西里斯的身体残缺似乎使他们的力量大增,甚至伊西丝被砍头的事件都产生了积极的结果——她在有了新的母牛头之后获得了母牛女神的力量。这些肢体残缺的故事似乎是太阳神每日在天上地下巡游时所经历的自主变形的一个暴力版本。

有关塞特肢体残缺的故事与上述故事有很大不同。在最早的史料中(塞特和荷鲁斯那时一般被认为是兄弟而非叔侄),有两对可赐予生命的圆形物体被毁损,分别是荷鲁斯的眼睛和塞特的睾丸,而图特为了维持均衡必须要把这二者的伤都治愈。然后最强大的神塞特就会加入持鱼叉者荷鲁斯、拉神之眼以及许多其他好战的神的队伍里,共同击败并肢解了终极敌人混沌巨蛇阿波斐斯。这个故事与把肢体残缺作为最终的有益转变的模式相一致。后来的史料通常写塞特被肢解是为了惩罚他的罪过,而且他最终也没有被治愈或是复原。

《尤米尔哈克纸草》记录了几个有关荷鲁斯的眼睛以及奥西里斯的身体被留在豺诺姆的故事。在其中的一个故事中,塞特由于想要破坏奥西里斯的身体而受到阿努比斯神的惩罚。塞特的肉被烘烤,香味甚至传到天上的拉神那里。赛特豹化身的皮被剥下、烙上印记后做成斗篷穿在阿努比斯的身上,这个神话为祭司在葬礼仪式上穿着豹皮斗篷这个传统提供了一种解释。到了希腊罗马时期,人们认为塞特在战败后身体被分解成许多块,42个诺姆中的每一个诺姆都埋着他的一部分身体,构成了奥西里斯身体各部分的负面对应物。

民间传说

埃及的一些民间传说中也常常有肢体残缺的主题。在一个新王国时期的故事中,一个弟弟嫉妒他的同胞哥哥,就如同塞特嫉妒奥西里斯一样。这两兄弟分别叫做玛阿特(Maat)和格莱格(Gereg),通常被译作“真理”和“谎言”。“谎言”诬告他的哥哥偷了一把子虚乌有的匕首,然后让“九神团”惩罚“真理”,弄瞎他的眼睛。在“真理”失明之后,“谎言”又吩咐他的奴仆把“真理”扔到狮群中,想让狮子将他撕成碎块,但狮子没有伤害“真理”,反而把他放到一片芦苇丛中。“真理”在那里被一位富有女子的奴仆发现,这个女子和“真理”发生了性关系,然后怀上了一个“如同神子一般的”儿子。当“真理”的儿子长大后,他设计让“谎言”说出他自己曾经犯下的罪行,就像《争斗》中塞特被引诱说出罪行一样。于是“谎言”遭受了惩罚,身上负有5处伤。这5处伤似乎是指他的双耳和鼻子被割掉、双眼被损毁,这种惩罚实际上都是在新王国时期用在贪污腐败的官员身上的刑罚。

另一个新王国时期的故事也描绘了两个同胞兄弟相争的故事,哥哥名叫安普(Anpu,阿努比斯)、弟弟被叫做巴塔(Bata),巴塔也是一个神的名字,这个神有时就等同于塞特。在《两兄弟的故事》中,巴塔被诬告强暴了他的嫂子,于是他割掉了自己的阴茎。然后“九神团”为巴塔造了一个配偶,但她背叛巴塔嫁给了埃及的一位国王。巴塔的不同化身都经历了一系列的死亡事件:包含有他心脏的花朵被摧毁,他的牛化身被宰杀并吃掉,他的树化身被砍伐并制成家具。最终巴塔转世为他前妻的儿子,两兄弟达成和解,正义的王权得到重建。

《真理与谎言》和《两兄弟的故事》可能不应该被视为假冒的或是被篡改了的神话,而应被视为这样一些神话故事,在这些故事中神话事件反复出现的模式通过人或半人的角色被表现出来。通过宗教仪式与巫术,现实生活中的埃及人的今生与来世也可以遵循神话事件的规律,本书的最后两章将探究埃及人如何实现上述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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