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日光灯的亮光将角角落落照射得不留些许阴影。灯光下,色泽开始发暗的海胆海苔寿司卷、盛放在香瓜上的火腿肉、鱼身变得暗红的金枪鱼等,一样一样从眼前的回转架上传送过来。上次和翔子光顾这里还是九月。那一次,由于传送寿司的回转架转速过快,荣利子都来不及伸手取碟子,弄得手忙脚乱、神经紧张。而现在的荣利子则潇洒自如多了,仿佛有人在暗中调节回转速度配合她,让人联想到有座看不见的管制塔正在注视着荣利子的一举一动。伸出手,就能轻松地取下回转架上的碟子,荣利子觉得自己可以同周围世界不发生摩擦而生存,情不自禁想耸动肩膀、用鼻音哼起最近爆红的流行歌曲,虽然她只知调子根本不知道歌词。她将鳍肉寿司蘸上酱油,送入嘴里,感觉既不是她所知道的比目鱼的味道,也不是大比目鱼的味道,但是每一口嚼下去,一块凉凉的鱼脂肪便在口中散开,却不是一下子糜碎,而是富有弹性、颇有嚼劲的,这大概就是捕捞时需要用到滑膛枪的大比目鱼的强韧之劲吧。没错,这也许真的不是荣利子熟知的鳍肉,但同样美味,而且有一种开胃零食般的魅力。从小,母亲就不许她吃各种合成食品,比如,涂满添加剂、着色剂的糕点,合成原料制成的“牛肉汉堡”,而班上的女生则满脸幸福地乐此不疲。
——那种东西不行的啊,对身体不好,吃东西就要尽量吃天然的食材,加工越简单越好,管它样子好不好看呢。
然而正因为是人工合成的东西,那色彩就如同恶魔一般,令荣利子眼花缭乱,难以抵挡。自己是个成年人了,以后要更多地尝试利用和享受便利店、快餐店。自己之所以结交不上闺密,也许就是因为受母亲的支配,只吃那些所谓对身体有益的食物。现在自己连翔子的味觉都了如指掌,眼前仿佛陡然出现了一片新天地。
荣利子想和店员轻松地聊上几句。她现在肚子里想好了台词,然后一边用擦手巾拭着手,一边装作老食客的样子轻快地说道:“啊,真好吃。这样好吃的东西才九十八日元,商家也真够拼的啊!”
隔着回转架,里面一位寿司师傅露出疑惑的眼神,看着荣利子。
“捏的力度也恰到好处。嗯,师傅手艺这么好,可以自己开店了呢。”
坐在右手边的一对男女低声细语着,寿司师傅则态度暧昧地在笑。
荣利子稍显不安,这时,身后响起自动门滑开的声音,随夜风一同闯入的还有一股类似棉花糖的柔软剂的味道。荣利子脸上露出笑容,一把搂住了在她身旁落座的翔子的肩膀。她今天的穿着风格有点儿像男人,上身是件长长的开襟毛衣,下身穿了一条“海盗裤” (1) 。
“你迟到啦!晚了两分钟。”
“……不好意思。”
翔子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垂头表示歉意。见她小心翼翼的样子,荣利子刚才还高涨的情绪像被泼了一盆水。自从在水族馆立下约定以来,这是两人第一次相约聚餐。荣利子按照先前学会的顺序,往茶碗里舀了一勺茶末儿,然后按吧台柜边上的按钮,倒满热水,动作麻利地端到翔子面前。翔子肩膀一缩,又低下头去。
“哎,今天在做什么呀?你昨天博客没有更新噢。”
“没做什么……打扫屋子,晒被子……”
“不会吧?!完全不像‘大比目鱼’了嘛,和普通的家庭主妇没啥两样,倒是我变得越来越懒惰、邋遢了呢。”
荣利子笑出了声。今天一觉睡到正午过头,起来后上网浏览了一遍,吃过母亲为她做的午饭,便没什么事情可做,只等愉快的晚上赶快到来,为了尽量缩短等待的时间,荣利子差点儿又睡一大觉。她深感自己竟无一样业余爱好。翻开书,视线盯着一动不动的文字向前移去,可过不了多久就恨恨地想将书扔向墙壁。
“哎,你博客不想更新啦?已经停了两天,怎么回事?照这样的话,出版单行本的事情可就悬啦。”
店内广播嗡嗡响起,告知贴骨鱼肉寿司上架。翔子等着广播里一长串声音停歇下来,然后嘟嘟囔囔答道:“我想把博客先停一阵子再说,最近没有心情。”
这个荣利子非常理解。最近翔子写的博文显得生硬滞涩,不像之前发自内心、自然随性、毫无装腔作势的文风,越来越趋同于那些充满自恋和鸡汤式说教的主妇博客的流俗。荣利子能想象到,因为广受注目,翔子的负担也越来越重,而从前的“大比目鱼”是那样“不食人间烟火”,那种清新别样的文字令读者得以慰藉。荣利子希望帮她重新找回自己。
“……那要不要我来帮你更新啊?”
一边伸手去取第二个鳍肉寿司,一边说出了近期一直在考虑的提议。荣利子面露笑容,她觉得自己的这个提议简直妙不可言,而翔子则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大比目鱼’的文字风格、节奏,还有用词习惯等,我比别人更加了解,模仿起来毫无难度,我可以写出和你一模一样的日记。要不我先替你更新一篇你看看?当然了,假如你不喜欢的话,我再不写就是了。”
“这个……怎么说呢?”
“当然这并不是常态,无非是想让你休息一阵子。你碰到难处为什么不让我来帮你呢,我们是不是朋友?”
说着,荣利子感到自己身上腾起一股暖意。像这样,好似姐姐一样去关怀帮助同性好友,是她一直以来所憧憬的,少女时代起荣利子就渴望成为这样的人。翔子踌躇着不应答,只是露出困惑的表情低头盯着茶碗里看,但除了这点,她是一个理想的帮助对象。荣利子想起仿佛已很遥远的上班的日子,即使谈成一笔重要生意,受到上司和同僚夸赞,她也常常给自己打不及格,归根结底,因为没有同性朋友,所以她把自己视作一个穿裙子的男人。人生最复杂也最值得咀嚼品味的部分,好像只有自己才有最深切的体会。
荣利子伸手拿了一碟刚刚传送过来的煎鸡蛋,放到翔子面前。她从博客上知道这是翔子的大爱。翔子顾不上道谢,视线跟着回转架来回移动。煎鸡蛋的热气渐渐消失。打听出了博客的登录密码,荣利子总算大为满足。
“反正,你有事的话尽管来麻烦我好了,我现在正在休大假。本来是想过一个月再休的,工作了整整八年,从来没休过假,同外面的世界完全脱节,都不知道这时代变成怎么个样子了,我父亲去向公司求的情,所以公司多少给了我一点儿特殊关照。我想去学点儿什么,考个资格证,还有就是整天吃吃喝喝、游手好闲啦。翔子,你和我一块儿去报个班吧?要不干脆我们去旅行?我一直想和一个女性朋友一块儿去旅行呢。香港怎么样?或者夏威夷?近一点儿的话,箱根和热海也很不错啊。”
“旅行?我也从来没和女性朋友一块儿去过呢。”翔子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喃喃道。
现在正是说服她的好时机。荣利子的身子朝翔子靠去。刚刚吃下几块生冷鱼片的胃突然发出动静来,仿佛被切成小块的鱼此时又重新活过来,在荣利子的体内游动起来,激起水花,形成波浪,来回荡漾。
一定要抓住这个时机。
“我也是啊。所以,我们何不尝试一下?两个人一起去的话会很刺激很有意思哪。对了,你坐没坐过‘罗曼蒂克列车’ (2) ?”
“没坐过……”
“就是嘛,你和你先生都属于宅人。就箱根吧,怎么样?这个季节红叶也很好看。下星期三或者星期四左右,两天一晚,去不去?”
翔子脸上依旧挂着困惑的表情,对此荣利子多少是有所预料的。这也难怪,一般女性之间犹豫、迟疑、试探、暧昧,拖上几个月,一点点寻求突破封印,荣利子一口气便发起了猛攻,翔子自然不敢仓促答应。暂时也无可奈何,荣利子自己给自己鼓劲,不能灰心,要抓住她情绪动摇的缝隙乘胜出击。她想起部长叱责自己的话。这是她经过反复思考才得出的结论。自己和翔子急需的不是时间,也不是空洞的言语,而是某种形式,例如,“每星期约会三次”“一块儿去旅行”“每天相互间至少发送五条短信”等普通人之间视为关系密切的外在形式,将两人截然不同的想法往同一个方向聚拢,然后像盘筑而成的陶器坯体慢慢晾干成形一样,除此以外别无他法。根据以往的经验,只要鼓起勇气先让对方接受这种形式,接下来的事情往往会比较顺利,一旦越过这麻烦、别扭的阶段,在前面迎接翔子和荣利子的,将是她们谁也没有体验过的,令人心情安宁、舒畅的一个新世界——荣利子坚信,一定是这样的。
翔子一句话也不说。这里的氛围令她感到无聊,她想离开,可是又不想破坏荣利子的心情,于是勉强坐在那里。
遗憾的是,越是像她这种凡庸的人越害怕拘于某种外在的形式。学生时代自不必说,踏上社会之后更是有了切身的体会,往往从进入公司之时起便不愿意遵守既定的规则。喜欢把自己逼上绝境、处处想表现一下个性的员工,结局总是工作毫无成就,最后灰溜溜地离开公司,而真正业绩不俗的恰恰是肯遵从自己或杉下这样的前辈指导,迅速掌握规则并自觉融入自身行动的同事,他们在娴熟地掌握了规则,运用自如之后,遇到新的挑战时,不知不觉就会激发出某种独创性。还有夫妇这类例子,即使自己的父母,荣利子相信他们也不是从一开始就爱得轰轰烈烈,而是因为爱和相互信任而结合的,事实上,他们坚守着夫妇之名,通过长期的、共同的日常生活才产生出更加深厚的爱情和牢固的亲情。可为什么女性之间的友情却不可以附加一个外在形式呢?
翔子仍然不说话,坐姿僵硬,只有眼睫毛在一眨一眨的,像是在认真考虑荣利子的提议。近来发生的事情让荣利子变得机敏多了,于是她故意用极其温柔的语气,顺水推舟地说道:“那么,就两天一晚?反正你也不用上班,哪天都有空的,我负责去预订罗曼蒂克列车座席,我们一块儿去箱根温泉,就这么定了吧?”
“啊,我还要回去问问我丈夫呢,这么突然……”
“你有什么想游览的景点快告诉我,我想去参观宝丽美术馆 (3) ,我一直对印象派的作品特别喜欢呢。”
荣利子第一次尝试坦率地说出自己的想法,这样翔子就能更加容易地发表自己的主张。这是活学活用了真织的做法。真织中午和同事们一同出去吃午餐的时候,从来不会说“我什么都可以”,而是满不在乎地说出自己想吃的东西。荣利子感觉自己明显成长了。
说老实话,要是能听听真织的意见该多好啊!荣利子对自己的言行举止妥当与否缺少自信,所以总有一种双手撑着墙,自己给自己打气,仿佛有同别人暗暗较劲儿似的紧张感,换作是真织她会怎样呢?有着不少闺密的真织,应该不会遭遇这种情形吧?向她讨教的话,估计少不得被她鄙视一番、嘲笑几句吧?
之所以首选箱根,是因为乘坐罗曼蒂克列车从从容容地只需一个半小时就可以到达那里,作为全职主妇的翔子能够自由支配的金钱和时间有限,所以开头不宜走得太远,虽说替她分担掉一些对荣利子来说只是小事一桩,但朋友之间还是各自负担的好。荣利子想到了去网上查查住宿一晚外加一顿早餐、价位在一万日元上下的女性温泉游专用套餐。
就要和好朋友一块儿去温泉旅行啦。毫无疑问,两人的关系将一下子拉近许多,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郁结也将彻底融化于大涌谷温泉的腾腾热气中。两个人裸身相对,看着对方不加妆饰的素颜,一边敷着面膜,一边无所掩饰地倾心交谈,让翔子对自己处事笨拙以及做事欠考虑的性情有更深入的了解,自己也可以对翔子了解得更多,这是仅仅属于两个人的愉悦时光,没有性别、上下级的关系介入其中。这情形,仿佛就在眼前,触手可及。事情走到这一步,不容许有任何差池,丝毫不能大意。翔子低着头默不作声。面前小碟子里的酱油倒映出翔子和她头顶上日光灯的影子。此刻,荣利子并不急躁,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没必要惶急,于是从容地把视线移向回转架上的寿司。翔子绝不会辜负自己的,她一定会答应,她没有其他选择,她此时保持冷静是因为她知道这一点。
望着正传送过来的一碟寿司,荣利子忽然挺起腰、伸直了脖颈。那是自己曾经负责的商品,几个星期以前,她还每天都在为了这个商品思考如何推动它的销售、海外出差、视察当地的加工工厂、为确保日本国内的渠道而不知疲倦地和经销商洽谈。
“这个鲈鱼呀,以前我们都是用盲曹鱼来代替的,而这家‘笑盈盈寿司’原先也是我们公司的客户。对了,你上次去的水族馆里就有盲曹鱼对吧?你是不是因为是我负责的鱼种所以特意去看盲曹鱼的?在日本,能看到盲曹鱼的水族馆还真没几家呢……”
“盲曹鱼……嗯,你说的什么事?抱歉,我刚才没留神儿。”
听到“水族馆”这个词,翔子顿时有了反应,她小心翼翼地把头凑向荣利子。这种表情以前在圭子身上看到过,这让荣利子先前还平静如水的内心忽然漾起微波,嗓子眼也开始发干,鼻子和眼眶深处隐隐作痛,她为什么对自己毫无兴趣?至少,她应该认识到自己接触的是与众不同的商品、从事的是了不起的工作,不是普通的女人呀,假如老是如此的话,即使和她立下了约定恐怕也没多大意义。翔子对人、对事都兴趣寡然,自己如果因为这个而被她吸引,那自己真是失败。受一种破罐子破摔冲动的驱使,荣利子伸手取下一碟鲈鱼寿司,重重地搁在翔子面前。翔子带着歉意将碟子又推回到荣利子面前。
“我生冷的东西不行啊,这两天胃好像不太舒服,真不好意思。”
如此说来,自从进店坐下来之后,翔子一个劲儿地在喝热茶。经翔子这么一说,荣利子这才发现,她的脸色不大好看。作为朋友,本该一眼就发现的——荣利子赶忙自我反省,同时拍了拍翔子的肩膀,以示体贴关心。谁料用的力气并不大,但翔子单薄的身体却猛地向前一倾。
“要不要紧?要是你不舒服的话,我上你家照看你,或者帮你干点儿家务活儿都可以啊。”
“哦,不不,这个不行,怎么能麻烦你!谢谢,真的谢谢你的好心,不过这个还是要说声抱歉。”翔子说着,两手在额前摇晃。荣利子感觉自己有点儿受伤。
“‘抱歉’这种字眼是禁语,知道吗?扣分!说好了,以后不许再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翔子,你有点客儿气过头啦,像从前的‘大比目鱼’那样多自然啊,以后还是那样的好。好不容易见个面,不要弄得这么见外嘛。”
翔子嘴唇动了动又想说“抱歉”,但使劲儿憋住了,脸上露出生硬的笑容。
“好了,去温泉好好休整一下,身体就会恢复的,你呀,最近太拼了。下个星期的工作日你可要空出来,别安排啊。”
这个女人怎么可能太拼呢,根本就是毫无上进心。翔子竟是个毫无上进心的女人。荣利子暗暗冷笑。同时,对于她的表现没有遵照自己预想的脚本,心里多少有点儿生气。
自己只是从一家日本一流的贸易公司暂时休息一阵子而已。虽然将做到一半的工作弃之不顾让她有种罪恶感,但根据以往的经验,之前也有过同事积劳成疾倒下,每当这种时候总有后备人员顶上,所以荣利子一点儿也不紧张,对工作应该不会有任何影响。
正因为如此,荣利子和翔子不一样,等重新找回自己,两人的关系安定下来之后,她仍打算返回工作岗位。下班后和翔子见个面,周末在高级酒店一起吃个自助早餐,空闲的时候一同外出旅行,能拥有这样的闺密,工作起来也一定会更加专注、更加努力;平日既无须介意是不是独自用午餐,也没必要小心翼翼地和女员工们处理好关系,因为自己已然拥有一个最棒的闺密。
翔子的表情仍然略显生硬,会话气氛也不大热烈,眼看要说的话已经说得差不多了,比预想的结束时间早了许多。荣利子吃了大约二十份寿司,碟子摞成一堆,而翔子才吃了两碟。
荣利子和翔子走在高架桥下,两个少女合骑着一辆自行车从身旁擦肩而过,爽朗的笑声、“哗哗啦啦”飘起来的制服以及西瓜般的甜甜的体香融化在了夜风中。
“啊,合骑自行车!”
车后的女生骑坐在行李架上,百褶裙下露出的白皙大腿特别引人注目,她用纤细的胳膊搂住自己的腿——荣利子一直目送着自行车远去,忽然间,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自己这一生恐怕只能独自去面对了。身边就有一个朋友,为什么还会这么想呢?荣利子望着翔子,用温柔的声音求助似的说道:“上次在家庭餐厅碰面之后,我们是合骑着一辆自行车回家的呢。”
“哦,是吗……”
“我还想和你合骑自行车呢。说好了,下次如果还是在附近见面的话,一定要骑自行车,一定,一定!”
两人在公寓前分手。
望着融入夜色的翔子的背影,荣利子在心里暗暗祈祷:回一下头呀。透过薄薄的衣衫能看到骨骼的背影,却以均匀的速度渐渐消失。穿过消防门厅的时候,圭子照例站在走廊上,倚着扶手吸着烟。怎么又碰到她?荣利子沮丧地将视线移开。
“荣利子,还没去上班啊?每天晚上在干什么呢?”
“不劳你费心,我现在每天和翔子一起吃吃喝喝,我们之间的误会已经全都消除了。没错,每天热衷于女子会呢,一块儿学点儿东西,一块儿旅行,我们约好了去箱根旅行。我现在正在一点点重新拾回因为你而失去的青春呀。”
荣利子从没像现在这样自信。这是复仇。经过努力,她终于拥有了一个永远不会背叛自己的朋友,圭子你后悔去吧!好开心,让你也好好尝一尝我十五岁时品尝过的那种孤独、自怜的滋味!
“呵呵,不要急嘛。你是不是抓住翔子的什么把柄了?”
荣利子一下子说不上话来。为了不让圭子看出自己慌了神儿,她赶紧越过圭子的肩膀,将视线移向公寓外矗立在黑暗中的路灯。
“行了,你还是关心关心你自己吧,你现在的处境比我糟多了!”
荣利子不理会这个身穿摇粒绒套衫、不施粉黛的无业女子想说什么,她耸耸肩,经过圭子面前迅速向电梯走去。
“口口声声女子会女子会的,你早已经不是小姑娘啦,要是个高中女生撞见你,绝对管你叫大妈!”
被圭子这么一说,荣利子脑子转开了,自己最后一次去美容院是什么时候来着?记忆中只有冬天的影子,散发着柊树气息的寒冷夜风轻拂着她的头发,一下子想起了高中时的圣诞礼拜。十几岁时的情形如此清晰地浮现在脑海,说明自己还年轻。
不知不觉,马上就要十二月了。
* * *
(1) 海盗裤:一种立裆长、裤脚短而紧收的裤子款式,大多采用真丝之类轻薄、垂感好的材质,既有裤装的飒爽风姿,又有裙装的飘逸妖娆。——译者注
(2) 罗曼蒂克列车:日本小田急电铁公司运营的特快列车及其注册商标名,运行区间为东京的新宿至神奈川县的箱根汤本,车厢顶部设有观光座席,很受游客欢迎。——译者注
(3) 宝丽美术馆:位于神奈川县足柄下郡箱根町仙石原小塚山,建于二〇〇二年,以全世界印象派作品为中心,共收藏有约九千五百件展品,包括十九世纪印象派画家莫奈、雷诺阿,后期印象派画家塞尚、凡·高、高更,立体派画家毕加索,现代抽象艺术先驱康定斯基等人的绘画作品,以及古今东方陶瓷器和化妆用具等。——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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