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二天
1
那个人出现在会场时,简直像封闭的空间开了一个风洞,或者说静静的湖面突然间产生了漩涡那样的空气变化。
“千、千家先生……”
“千家!他怎么来了?”
按照美星的安排,聚集在观众席的五位——上冈、黛、石井、苅田还有山村,看到他都不约而同地喊着那个名字。有的人从椅子站起身来,相反还有一动不动僵在那里的,反应是各种各样的。但表现出来的意思是一致的,惊愕得就像见到了幽灵一样。
“早上好!各位。两年没见了。”
千家谅按照昨晚的约定,来到了动脉艺术广场的大展厅、第五届KBC的会场。
身穿淡蓝色衬衫配棕色带领短外套的正装,他以爽朗的微笑向大家行礼致意,可并没有人表示热情欢迎,这倒也无可厚非。有关两年前的大赛的记忆,以及与之相伴的情感,涌上了各自的心头吧。
“千家,你究竟干什么来了?”
最先把困惑变成语言的是苅田俊行。与其说语气中充满敌意,不如说好像在告诫他不该来。
“把千家先生请到这里来的,是我。”美星靠近千家的身旁,代他回答。
“为什么你会知道千家的下落呢?”山村忍不住问。
“就在不久前,千家来我们店里了。那时我向他要了联系方式。”
“是吗……那,为什么把他请到这里呢?”上冈的问话,也反映出她复杂的内心。
“因为我感觉这届发生的两次掺混和第四届KBC那件是有关联的。大赛今天还将继续进行,谁也不能断言不会发生新的掺混事件。因此,我决定把两年前掺混事件的当事人千家也请了过来。”
“怎么那么自作主张啊!你,根本不了解两年前的事啊。”石井大叫着。
美星从容应对:
“我听千家讲了事情的整个经过。”
“那就是千家的自导自演,已经得出结论了啊!”
“可是,他本人予以否认。”
“那当然了。谁会承认是自己干的。”
“——那么,石井先生你不想知道吗?干扰你的作案人到底是谁?”
于是,石井立刻哑口无言。美星又紧追不舍地继续说:
“即便假设两年前的掺混是千家的自导自演,但这次的掺混只要你不承认是自导自演,那作案人就一定另有其人。我并不是要单方面断定两年前那件和这次的两件掺混都是同一个人所为,但至少上一次的掺混成为这次的导火索的可能性极高。那么,为了杜绝类似事件的发生,揪出真正的作案人,千家是必不可缺的。”
“说、说那些有什么用!昨天的事不是已经全部解决了吗?”
“不,包括两年前的那件,三个掺混事件都根本没有得到解决。只不过是都各自有了一个最可疑的嫌疑人而已。”
两年前的千家谅、浓缩咖啡比赛的山村明日香还有咖啡鸡尾酒比赛的我吗?虽然很遗憾,但是现阶段我也只好甘当这个角色。
“如果就这样让作案人为所欲为的话,或许今后连举办KBC都将变得很困难。我们作为当事人,有义务不让这次骚乱遗留到下次大赛。为此,也只有使所有的真相大白于天下。”
“切间咖啡师,你有这份心,我很高兴,可是……”
上冈正要劝解时,背后突然传来了巨大的喊声。
“对不起,我来晚了!”
从大展厅入口那边一溜烟跑过来低头致歉的是丸底芳人。
今天和昨天一样,约好上午九点前集合。而且,由于担心像昨天那样有人进入准备间后,还会发生掺混事件,所以决定所有人聚齐之前,门卡一直保管在管理室。针对这个问题,参赛选手们昨天已经把必要的物品全部搬进了准备间,没有人提出异议。
现在,时间是上午九点二十分。由于没有开幕式,今早这个时间集合也没有什么问题。丸底迟到二十分钟依然不变,尽管从昨天开始一直持续着那样紧张的状况,真是了不起的大人物啊。这次的确没有戴耳机,也许是仅隔一天没有时间再准备新耳机吧。
“终于到齐了,走吧,上冈。”
被苅田催促的上冈,先去管理室取门卡,然后带领参赛选手消失进了候场区背面的门里。当然,我没有跟去,因为昨天我已经发过誓。
千家与他们同行,差不多二十分钟没有回来。再次看到他的身影,千家感慨万千地环顾了舞台和观众席,不知怎么想的,坐在了位于第一排的我的右边。
美星应该已经告诉他了,昨天和美星一起听电话的是我。我估计他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与我并肩而坐的。即便那样,我还是有顾虑。虽然没有被称为崇拜的那种特殊情感,但千家谅对我来说,毫无疑问是位名人。尽管不主动搭话显得很不自然,但我只能默不作声,像一只为了不挨打而不敢啼叫的野鸡一样(1)。
可能是对有关KBC的是是非非没有兴趣吧,到会场后突然间消失了身影的藻川这个时候也安静地坐到了观众席。然后,终于迎来了上午十点。和昨天相同的女主持人高声宣布第二天的开幕。
“第五届关西咖啡师大赛第二天的比赛,现在开始。各位来宾,让我们为从昨天开始展开激战的六位优秀的咖啡师继续加油吧!”
掌声响成一片,上冈从舞台右边出现了。她向今天第一次来的观众简要地介绍了大赛的概况,接下来就听到开场号响起。主持人马上开始了填补第一个参赛选手准备期间空当的脱口秀。
“现在开始第三项拿铁艺术比赛。上冈女士,说起拿铁艺术,它不仅会满足我们的舌尖,还能娱悦我们的眼睛,特别受大众欢迎。”
“是的。顺便说一下,社会上一般把在浓缩咖啡表面描绘图案统称为拿铁艺术。而实际上,既有通过注入牛奶的动作描绘出的,也就是所谓的拉花,也有利用拨片画线的蚀刻法,可以分成若干类别。本次比赛要求选手制作只利用拉花描绘的拿铁艺术,用小一圈的杯子制作的黑糖玛奇朵,还有不限技术形式可以自由描绘的自创拿铁共三种。限制时间是八分钟。本届大赛要求咖啡师的是给客人提供饮品的技术,而不是创作艺术品的能力。如何在有限的时间内,迅速制作出完成度较高的拿铁艺术,这一点是评审的关键。”
我正附和着点头侧耳倾听时,冷不防从右侧发出了声音。
“没问题,什么都不会发生。”
“哎?”
我条件反射地转了转脖子。虽然千家正凝视着舞台,但可以看出他是对我说的。
“准备间的情况,我已经仔细观察过了。空气异常紧张,简直就像每个人都在互相监视一样。在那种情况下,即便是往自己的材料中掺混都很难吧。”
“啊!”我模棱两可地回应。从千家脸上贴了薄膜似的笑容中,根本读不出他的感情。
“所以,你可以放下心来看了。你看,第一个参赛的选手开始比赛了。”
我把视线移回舞台。吧台内侧石井春夫站在那里。
两次遭遇掺混,从旁边就可以看出石井板着面孔,但从结论上说,他在比赛过程中并没有发现第三次掺混的动向。第一次平安无事地结束了比赛的石井,好像在说成绩都不重要了,脸上露出了无力的笑容。
拿铁艺术比赛,不仅仅要单纯地制作出绘画的三杯拿铁,还要为三幅画配上故事,这样才能更加衬托出每一杯的美丽。例如,第二个出场的丸底,命题为“荒野中盛开的希望”。第一杯画水滴,寓意原野下雨的情景。第二杯画树叶,表示植物发芽。第三杯让鲜花盛开。故事通过耳麦传到场内,每当艺术的含义传达给观众时,都会响起感叹声和掌声。
第三个人是山村,她以超越之前的参赛选手的娴熟技巧,描绘出了凤蝶、蜘蛛丝等虫儿们生活的世界。接下来第四选手,该是美星了。
“今天我想向大家介绍我们塔列兰咖啡店的伙伴。”美星首先开口说。
也许是和之前的故事风格不同,一部分观众挺直了身体,感觉不错哦。
“首先,我叫切间美星。在亲戚经营的塔列兰工作,现在为了成为优秀的咖啡师,正在努力学习。父母给我起的名字,写成汉字是美星,读音是mihoshi。”
她在手中的小咖啡杯表面画着星星的形状。运用拉花从五个方向重复描绘弧线的动作,仅凭曲线构成的星星。
“接下来是小店的老板,藻川又次。他的标志是嘴边的胡须和苔绿色针织帽。如果摘下帽子,里面会是什么样子呢?那个……保密。”
观众席上响起了笑声。在我后面今天也依然头戴喜欢的针织帽的藻川,想必很不舒服吧。那期间美星完成了树叶的拿铁艺术。这是为了和针织帽的颜色呼应。
“最后,还有一个人,哦不,还有一只,小店还有一个伙伴。”
一边继续介绍着,美星开始精心地发泡。含着满满的空气,就要从奶壶中满溢出来的泡沫,像棉花一样轻飘飘的,看似柔软,却有棱有角很挺实。美星用调羹将它装饰到事先准备好的咖啡牛奶上,修正造型。然后使用事先预留下的少量浓缩咖啡,进行上色。
“好了,这就是小店的吉祥物——暹罗猫查尔斯!”
将完成了的自创拿铁的杯子半旋转给大家看时,场内沸腾了。
一个普通大小的杯子,里面装满咖啡牛奶。使用牛奶泡沫制作出来的一只猫,活灵活现地从杯子表面探出头来。眼睛和胡须运用蚀刻法描绘出来,耳朵鼻子那里滴下浓缩咖啡涂上了很浓的颜色,和真查尔斯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为了刻画查尔斯,美星果断地挑战了立体拿铁艺术。战略思想的重点在于冲击力,只要看看观众的反应,就会清楚实际效果超过了事先的预想。
“我的比赛到此结束。”
美星行礼的同时,计时器显示的时间是七分五十八秒。在赛前练习时美星就强调,立体拿铁艺术要与时间展开搏斗。和通常的烘蒸相比,除了使牛奶充分发泡外,用调羹为泡沫造型时还需要精准的技术,因此必须慎重。另外两杯为了合理分配时间力求简单,如果没有精心的准备和缜密的计划以及反复的练习,是不会实现的。
太好了,完成得这么好!听着观众们发出的让我感觉格外大声的喝彩,简直就像自己是参赛选手一样,我宽慰地松了口气。
第五个上场的苅田既不好也不坏没有什么纰漏,但在美星表演之后,感觉还是有一些不利的。他的比赛也顺利地结束了,接替他上场的第六个人——黛冴子,登上了舞台。
“她是最后一个吧。”千家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说。
“真像你说的那样,什么也没发生啊!”我回应。
舞台上,黛从容不迫地显示出上届冠军的派头,正张开双臂向观众致意。
“这个项目的结果,你怎么预测?我感觉美星发挥得很不错。”
我很想听听对KBC无所不知的千家的看法,于是提起话头,千家并没有多加犹豫地回答:
“虽说拿铁的味道怎么样还不得而知,但至少关于艺术这一点上,现阶段,切间应该第一。不过,不看完冴子的作品,什么也不好说啊!”
听起来意味深长。
不单单是还剩一个人的意思。
“黛,拿铁艺术很强吗?”
“相当强。仅仅是这个项目单项的话,我也输过她。总之,手就是巧,而且动作麻利。她能比别人画的线更多,图案更细致。我觉得切间是以创意奏效的,但在基本实力方面,冴子在六个人中最出众。”
也就是说,黛很有可能把重点放在了这个项目上。想到在擅长的咖啡鸡尾酒比赛中被干扰的石井,我产生了些许讨厌的预感。
“现在,我要展示给大家的是,海中的世界。”
说着,黛开始了操作。这也是个吸引观众的主题,会不会把树叶比作珊瑚,用拉花画鱼呢?我自顾自地先在心里展开想象。
以干净利落的动作煮好浓缩咖啡后,黛从吧台取出了一件东西。看到那个,千家自言自语道:
“直接从奶盒倒到壶里吗?很特别啊!”
黛手里拿的是盒装牛奶,容量是一升。从她的动作来看,好像还没开封。其他参赛选手为了便于使用,在比赛前都将牛奶转移到可以盖上盖子的平底大玻璃杯或其他容器中了,看来千家对还装在奶盒里这件事比较介意。再进一步补充的话,黛使用的牛奶不是赞助商提供的。
“啊,那个是——”
了解内情的我正要向千家解释,这时。
“啊呀!”
在发出一声惨叫后,黛手中开了封的奶盒掉落到地上。
里面的液体洒到舞台上,简直就像有了生命一样一点点地扩散开去,人们的目光都紧紧地定格在了那个场景。
从奶盒中流出来的液体并不是牛奶的颜色。
不,准确地说,也包含着曾经纯粹的牛奶的白色。只不过,现在那里还掺杂着浓浓的红色,呈现出刺眼的色彩。
如果用以前看过的东西来比喻的话,牛奶中加入草莓的果汁后和这个颜色类似吧。黛无法把视线从那里移开,两只手捂着嘴颤抖着。明知首先应该做什么,可主持人和上冈,甚至连其他工作人员和参赛选手,没有一个人能动。
“掺混,”谁看了都会明白的事实,我脱口而出,“又发生了。”
“怎么会?”我听到千家呻吟的声音。
2
茫然若失的我作为相关人员被喊到休息室,是十分钟以后的事。
除了拿铁艺术比赛作弃权处理的黛以外,对其余五个人进行评审。结果,美星首次得到了单项比赛的第一名。
我和到观众席喊我的美星一起,穿过候场区背后的门,向过道走去。打开休息室的门,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放在桌上的瓶子,里边装着食用红色素,简称食红。
“千家从这个房间的垃圾桶里发现的,作案人掺混了冴子的牛奶后扔到这里的吧。”
听美星说完,站在化妆台前面的千家点了点头。听说拿铁艺术比赛结束后,他和其他参赛选手一起去后台,调查了黛的牛奶发生了什么问题。
我把桌上的瓶子拿到手里,瓶子已经开封,里面的东西减少了。原来染红牛奶的东西是食红啊。虽然是没有可能,但即使有人喝了那个液体,也和前两次掺混一样,基本上对身体无害。
“明明已经发生了这么多掺混事件,为什么比赛前还不确认里面的东西呢?”
石井将本已很小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责备着黛。能做到这一点的,也只有同为受害人的他了吧。
“我以为全新未开封的更安全呢。”
黛虽然理直气壮地予以反驳,但却面色苍白。我对她产生了些许怜悯。
“可是,没开封的牛奶怎么会混进食红呢?”
我说出疑问后,美星把摆在食红瓶旁边的牛奶盒拿起来给我看。
“你看看,这个开口部分。”
我按照她的指点向注入口的内侧看去,边缘贴着一厘米宽的双面胶。这么简单的花招,让人觉得好笑。可是由于一般人都会对未开封深信不疑,所以有可能直到打开之前也察觉不到。
“这是正常地打开封口,混进食红后再用双面胶粘上,来假装未开封的,对吧?”
“这样考虑,应该没有错。”
“但这牛奶究竟是怎么回事?和我发的不一样啊。”
可能是考虑到赞助商的感受吧,上冈皱起了眉头。
黛翻着眼珠看着我。事已至此,已经不该再隐瞒了吧。我微微点点头,主动替她回答。
“牛奶是昨天我监视准备间期间,黛拿过来的。”
室内起了短暂的骚动。
“怎么回事啊?冴子,你昨天中午竟然进了准备间吗?”石井逼问道。
黛看着别处回答。
“是啊。不过我要事先声明,胃药可不是我干的。”
“没告诉大家,对不起了!”我低下头,“不过,就像黛所说的,她只是把这个牛奶盒放进冰箱而已。”
“究竟发生了什么,能不能详细地解释一下?”
美星用控制住感情的声音,想要继续谈下去。
“开始监视后,大约过了二十分钟,黛从过道的那头出现了。”
手提着白色塑料袋的她,看起来对周围并不太在意,对我说:
“能帮我开门吗?我有东西想放冰箱里。”
如果我说请随便!那么就等于没起到监视的作用,我一边用门卡打开准备间的门,一边问:
“拿什么来了?”
“就是这个。”
黛从塑料袋中取出了奶盒。
“怎么会需要牛奶呢?赛会方应该准备好了吧。”
“今早的浓缩咖啡比赛,我用了赛会准备的牛奶,烘蒸的效果总觉得和以往不一样。怎么说好呢?泡沫还不够细腻……可上一届并没有那种感觉。”
制作咖啡牛奶和卡布奇诺时,不仅仅是浓缩咖啡,就连牛奶的不同,也会极大地影响到最终的效果。比方说,烘蒸的牛奶一般都使用成分未作调整的,一旦使用成分经过调整后的牛奶,那么就很难形成像绢丝一样润滑细腻的泡沫,而且口感与甜度也逊色。当然,这次赞助商提供的牛奶也是未经调整的。但可以想象由于鲜度以及保存状态等问题,会给敏感的咖啡师带来别扭的感觉。
“因为没有办法,浓缩咖啡比赛才用那种牛奶凑合的,拿铁艺术比赛我绝对不愿意在那种感觉下制作。去附近的便利店一看,恰好就有和我一直用的是同一个厂家的牛奶,就买来了。”
“可以吗?用其他公司的产品。”
“应该没有问题的。以前也有过使用从牧场订购的牛奶的人。”
事情果真如此的话,不应该由我说长道短。拿铁艺术比赛在第二天,能买到的时候先买好,黛的这个想法我理解。
黛打开冰箱门,将奶盒塞到里面,尽量藏起来那样放到了最里面。据她讲是担心别人看到说三道四惹麻烦。
“不用倒到其他容器里吗?”
看浓缩咖啡比赛,参赛选手使用的牛奶,都是将事先量好的牛奶倒入平底大玻璃杯等容器中,然后把牛奶平均倒入吧台上摆着的几个壶中。这是因为比赛过程中没有富裕的时间称量。一般来说,拿铁艺术所用的牛奶,多是以注入口向下凹下的位置来判断牛奶量的。因为图案描绘完成时,壶里只剩下少量牛奶为最佳,因此,即使不准确地称量,对比赛也没有影响。
“这样就可以,因为鸡尾酒比赛不用牛奶。并且,如果赞助商知道我使用其他牛奶后,能更加注重质量管理,岂不更好。”
看到黛在笑,我只好耸了耸肩。
“我来过这里的事,请帮我保密啊。”她说着,朝我抛来个媚眼,走出了准备间。我也回到过道,关上了门。那之后直到所有参赛选手一起出现,我也没有再开过一次门。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的。也就是五分钟左右吧,我保证那期间黛没有任何可疑的举动。当然也可以肯定地说,没有发生趁那一刻被其他人偷偷进入的情况。”
结束了情景再现,我的耳朵听到的是石井的咂舌声。
“为什么不讲出来呀?”
“因为我觉得和第二次掺混无关,实在对不起了!”
“不过,这样一来,有可能实施第三次掺混的不是只有一个人了吗?”丸底说道。
他今天开始端正态度,也加入了讨论。
“是谁呢,你说的那个人?”
丸底毫不犹豫地指向歪着头的我。
“就是你啊,还用说吗?昨天中午,黛氏走出准备间后,你分别对石井氏的小瓶和黛氏的牛奶实施了掺混吧。”
嫌疑愈发严重了,我快要哭出来了。丸底你居然在人名后面加氏来称呼人。
“是这么回事啊。那之后,准备间除了有几次所有参赛选手一起进入过外,一直处于密室状态啊。所以,作案人只有你。”石井也帮腔。
我发出的声音自然而然地显得非常可怜。
“我如果是作案人,怎么会庇护黛呢?况且,我同意接受监视任务也是形势所迫。别说胃药了,像食红和双面胶那种东西,我怎么会带着呢?”
“或许,从一开始那些东西就被丢弃在准备间的什么地方了。”
苅田觉得这种状况很有意思。哪有那么凑巧的事啊——我正要开口说时,一个威严的声音回响在休息室。
“第三次掺混,至少不是青山单独作案。”
是美星,这次她终于站在我这边了。
“你怎么回事?是要包庇自己人吗?首先,昨天带头说这家伙可疑的,是你吧?”
石井表情吃惊地骂着,但美星并未屈服。
“关于第二次掺混,我不过是说青山可疑而已。这个说法现在也没有改变。但第三次掺混青山一个人是无法完成的。”
“那为什么呢?第二、第三次掺混可以同时完成,一个可疑,而另一个却清白,会有这种事吗?强调什么不可能随身带着食红和双面胶,不觉得过于牵强吗?”
丸底提出异议,我真想反驳他根本不牵强。但那样的话,就会一直这样纠缠下去。这时美星摇了摇头。
“不对。食红的瓶子是从休息室的垃圾桶里发现的。而青山今早一次也没有踏入休息室。因此,青山就没有机会丢掉食红的瓶子。”
“那又为什么呢?休息室又没有上锁,昨天午休后或什么时间,偷偷扔掉不就可以了吗?”
发现食红踪迹的千家觉得奇怪,便插嘴进来,对此,美星同样摇了摇头。
“不是的。因为垃圾桶里的东西,在昨天傍晚到现在这段时间,至少会被收走一次。对吧,上冈?”
听到喊她名字,上冈用力地点了点头。
“按规定,动脉艺术广场刚刚开馆后,保洁人员每天早上需要收走馆内的垃圾,这两天只有准备间不用他们打扫。”
我想起昨天早上和保洁女工在通往后台的门前擦肩而过的情景,那就应该是刚刚收走休息室的垃圾吧。
“刚才我在千家之后查看垃圾桶时,发现了那个事实。因为本应扔在那里的耳机看不到了。”
我听说丸底的耳机在昨天晚上回去之前,被他赌气地塞进垃圾桶里了。那么显眼的东西如果没有了的话,肯定会马上想到垃圾已经被收走。
“如果是今早收走的垃圾,就说明食红的瓶子是在那之后被扔掉的。青山昨天傍晚被赶出准备间,之后被禁止进入后台,因此把食红扔到休息室的垃圾桶里是不可能的。也就是说,第三次掺混,根本不可能是青山一人所为。”
“但是,你也有可能像现在这样,为了帮助他,替他扔掉瓶子。所以才说不可能是他一个人所为的吧。”
看来苅田是明白了美星的言外之意才说出的这番话。而这么一来,美星的反驳也是早已准备好的。
“是的。而且同案犯也并不仅仅限于我。收买监视准备间的青山,拉他当同伙的好处,所有参赛选手是相等的。也就是说,现阶段没有一个人能被排除在嫌疑人之外。”
“不过,如果没有其他方法,他依然是作案者吧。”
“比方说,如果是冴子的自导自演,青山就是清白的。”
“不对!我可没做那样的事!”
为了让发出歇斯底里叫声的黛平静下来,美星说道:
“我也那样认为。拿铁艺术据说是冴子的强项,第二次掺混时我就讲过,在擅长的项目上自导自演,我认为不利因素过大。”
拿铁艺术比赛过程中,我听千家讲的事,看来美星也听说了。因为她和黛昨天很亲切地聊着天,也许是本人那么讲的吧。
“但是,我以同样的信念相信青山并不是那种会参与干扰的人。那么应该确定的方向只有一个——那就是我从现在开始,对于是否还存在其他能够实施掺混的手段,开展稳扎稳打的调查、研究。”
“切间咖啡师……准备揪出作案人,你是认真的吧?”
上冈看起来有些不抱希望地叹了口气,美星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几秒钟,上冈做出合上眼睛皱紧眉头思考的样子,接下来睁开眼睛时,她下决心似的说:
“我明白了。作为主办方本应把大赛组织得有条不紊,这次的责任都在我们。既然已经在观众面前出了这么大洋相,就这样任凭真相被淹没的话,KBC也就到头了。虽说如此,我既没有调查那些相关事实的时间,也不具备弄清真相的头脑。因此,我决定任命切间咖啡师为解决这次一系列掺混事件的负责人,其他人应尽可能地协助她的调查。”
上冈取出准备间的门卡,让美星握在手里。所有人都在那儿发呆,只有苅田一个人冷静地指出了问题所在。
“她若是作案人怎么办?如果允许她以搜查为名随便地活动,说不定还会发生第四次掺混哦。”
“我是说,那些都包括在内,我会承担全部责任的。没问题,今天千家也来帮忙了,你们也都在看着她,她是不会做蠢事的。”
然后,上冈紧紧盯着美星的眼睛说:
“我现在只有相信你了。”
美星深深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来面对参赛选手们,用非常有力的声音宣布:
“万一发生第四次掺混,请毫不犹豫地怀疑我,我已经做好了这样的精神准备,我保证尽全力弄清真相。”
虽然他们疑惑着,互相观察着脸色,但最终还是无言地默许了美星。
“不过,在那之前……说不定第四次掺混已经发生了。现在开始转移到准备间,大家再检查检查自己的东西吧。一个人一个人按顺序地,不仅仅是自己,让其他人也帮忙确认一下没有被掺混。”
大家对美星的提议表示赞同,我们在准备间仔细地检查了各个参赛选手的材料和工具。结果,没有发现任何掺混的迹象,除了我美星和千家之外的六个人,午休期间自由活动,各自离开了准备间。
3
“为什么上冈会相信你呢?”
在一下子空下来的准备间,我问并肩站着的美星。她暗中瞥了千家一眼后回答。
“是因为我第一次参加决赛吧。至少可以明白,我没有参与两年前的掺混。”
“哎呀,这么说,你认为两年前的事和这次的掺混是同一个人所为了?”
千家皮笑肉不笑地问。他自己是怎么想的,从他的表情看不出来。
“还不好讲,只是上冈觉得连第四届KBC发生的事都不了解的人,不会突然间在本届大赛上实施掺混吧。”
“话虽如此,你不能肯定地说不知道上届的事吧。如果想了解的话也是可以调查的啊!”
“您说得没错,我,还有在这里的青山,现在都只不过是嫌疑人之一。为了洗清我们的嫌疑,也为了完成上冈交给的任务,我准备抛弃所有的成见,仅凭借客观事实来查明真相。”
她的话听起来非常鼓舞人心,没问题,有美星在,一定会揪出作案人的。
“对不起!黛的事,一直没说。”
听到我致歉,美星摇了摇头。
“你一心只为证明黛的清白令人钦佩。我,甚至都有点儿羡慕冴子了。”
“从现在开始,我会将我所有的东西都献给你,我能办到的事,你尽管提出来。”
我握住美星的手,互相凝视着的眼睛看起来有些湿润,我不由得手上用了力。
“咳,咳。”
听到了故意咳嗽的声音,我回过神来松开手,背过身去。
“那么,我这个援兵该做些什么呢?”
千家将非常冰冷的目光投向我们。
美星涨红着脸回答:
“那么首先从这个房间开始调查吧。如果感觉有问题,请告诉我。”
说完后,三个人开始了搜查。我为了确认准备间是不是真正的密室而来到窗边,认真仔细地观察后,发现窗框上粘着压紧了的棉花样的东西,缝隙已被严严实实地填满。当初设计时可能考虑到用于保存食品,封闭性能很好。这样的话,从窗户缝隙使用细丝操纵窗销这种古老的方式就无用武之地了。看来作案人好像不是从窗户进出的。
千家一会儿看看桌子底下,一会儿打开更衣柜。慢慢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更衣柜可以藏下一个人。举个极端的例子,大赛开始前,事先偷偷进入准备间,大赛期间也一直躲在室内的话,可以实施三次掺混。千家打开衣柜,幸运的是,并没有发生从中跳出人来的惊悚剧情。我告诉千家,昨天傍晚也搜查过是否有人偷偷进入。
美星从冰箱里取出石井的东西,可能是想检查被掺混了的工具吧。装着盐的小瓶结构很简单,她只简单看了看就放回了菜盘边。旁边并排放着一个小瓶——形状完全相同,只是嵌入瓶塞的牌子的图案有所不同——这个是洋人的侧脸。瓶中装满了白色粉末,一个如果是盐的话,另一个是糖吧。
接下来,美星把第一次掺混所使用的黑色罐状容器拿在手里,打开盖子。我近前一看,里面还和昨天看到时一样没有变化。美星用食指轻轻拨动,也只是明白了,瑕疵豆和圆豆被充分地混合在一起。
“石井还没处理掉那个豆子啊?”我说。
心里想的是,那种东西,怎么还不赶紧处理掉。
“正常情况下,第二项比赛后用完的东西,昨天就可以带回去了。但是,在傍晚那样紧张的气氛下,没有人尝试着那样做。”
听美星那么一说,感觉确实很有道理。因为当时情况是,如果再生出是非,很有可能被扣上莫须有的罪名。
“不过,我纠结的是,这个瑕疵豆,已经烘焙加工过。”
美星对我提出的意见也表示赞同。
“数量这么多,我们只能考虑是作案人为了实施掺混而特意烘焙加工了瑕疵豆。”
瑕疵豆一般在烘焙前手选阶段就被剔除。有时也会有漏网的,或者烘焙后发现是瑕疵豆的。但如果烘焙前认真仔细地进行手选的话,混进烘焙后的豆子中的瑕疵豆数量极少。也就是说,被混入石井容器中那样多数量的瑕疵豆,应该是将手选剔除掉的生豆又特意烘焙加工,这是很自然的想法。
“第三次掺混也一样,作案人偶然随身带着双面胶和食红这种说法我认为是不可能的,作案人应该是有计划地实施了掺混。”
“关于瑕疵豆,石井自导自演这个思路已被否定……比方说,这种可能有没有?”
我试着说出了我刚刚想到的这个假设。
“在混入了瑕疵豆的圆豆上面做出一个只有圆豆的薄层,然后,给我们看容器里面,第二天从准备间拿到候场区时或者其他什么时间,轻轻地摇晃容器,圆豆那一层就会散落。这样的话,不必用力晃动容器,也就是说,在不被任何人发现的情况下,就可以若无其事地让瑕疵豆露出来。”
“我觉得是个不错的方法,但是,只差那么一步,好像还是不太现实啊!”美星说。
我问她原委。
“石井是从家里拿来这个容器的,如果那薄薄的一层仅仅在通过不太长的过道就会散落的话,那么无论怎样小心,到达会场之前都会散落吧。”
“可是进入会场后,如果能偷偷地装进容器里,还是能够做到的吧。”
“还有一个,石井两天前在这里取出容器时,纸袋是放倒在桌子上的。那样的话,无论怎么装的,从用手提着纸袋时开始,容器的方向就会发生九十度的变化。表面覆盖的依然是圆豆的话,圆豆层至少应该达到轻轻晃动不会散落的厚度。”
简而言之,圆豆层若很厚,给我们看后也不会散落;若很薄,在给我们看时一定已经散落。原来是这么回事。虽然不至于达到不可能的程度,但确实不太现实。另外,因为纸袋放倒着,即便是取出容器之前,在纸袋中弄平圆豆层也很难。
“嗯,自导自演这个设想,看来还是应该放弃啊!”
美星不回答,默默地思考着。这时,千家靠了过来。
“哪个,让我也——”
“啊——”
千家想要看看里面,刚把手放到上面,容器刺溜一下从美星手里掉到地板上,发出尖锐的声音。石井引以为豪的圆豆和被掺混的瑕疵豆,一瞬间散落一地。那情景就好像节分(2)时豆子撒了满地一样。
“对,对不起!”
美星慌忙蹲了下来开始捡拾咖啡豆。“抱歉!”千家说着也把豆聚集在一起,我去捡拾滚落到远处的容器。
我弯腰拾起撞到准备间的一角终于停下来的罐子,黑色的表面刻着四条沟槽,中间印着的银色标识,“ISI”据说是店铺的名字。一眼看去就像罐装咖啡一样,然而好似扣上了平坦的圆盘一般结构的底面,与其说与罐装饮料相似,倒不如说更像罐头。和前天的记忆对照来看,容器的外侧没发现异常,我无意中朝已经空了的内侧看去。
“……哎?”
“怎么了?”
我不由自主发出的声音,被耳尖的美星捕捉到。
“底下还剩一颗圆豆——”我摇晃着容器,再次朝里面看去,“好像紧紧地粘在上面,掉不下来了。”
我走到美星身边,把容器递给了她。
“……美星?”
面对那一小粒咖啡豆,她好似要再进一步烘焙似的,投去了热辣辣的目光。
“青山。”
反过来被喊到名字,我不由得挺直了身体。“什么事?”
“我想确认一件事,从冰箱中把我的菜盘拿过来好吗?”
我按照吩咐,从冰箱中取出贴着美星名字的菜盘放到桌上,美星从那里拿出咖啡罐,把自己的咖啡豆装入石井已经空了的容器中。装到九分满时,她使用准备间里备用的厨房秤开始称量。减去罐的重量,出现了六十五克的数值。
“用于浓缩咖啡的咖啡豆,每杯大约七到十克。浓缩咖啡比赛需要煮三杯浓缩咖啡,因此数量上还是足够的。”我已经得出了结论。
美星却毫无来由地说出下面这段话。
“……我,刚才曾经发誓,不抱任何成见。”
“嗯,是那么说的。”
“可是,或许我早就被愚蠢的成见束缚了。”
“啊?”我傻傻地回答。
她迅速扬起脸,紧紧盯着门口说:
“我们换个地方吧,我有话想问一个人。”
简单地收拾了散落一地的豆子,我们走出了准备间。
从过道向前走,进入休息室。这时,美星突然发出了惨叫声。
“呀!”
“哇!”
头伸到化妆台下面,屁股朝这边撅起来的行动可疑的男子被美星的喊叫声吓到,后脑勺撞到了台子背面。听到一声闷响,我不由得皱起眉头,一定很疼。
“疼死了……您三位,找我有事吗?”
丸底芳人一边用手揉着后脑勺,一边站了起来。
“美星,你想问话的人是?”
听到我的耳语,她摇了摇头。
“不,不是他。”
“你是丸底吧,你刚才究竟在干什么呢?”千家问。
丸底说:“就是这个!”他把右手拿的东西给他看,那是个水瓶盖。
“我刚要喝茶,拧开的瓶盖掉下滚跑了,我正要捡起来,您三位来了。”
果然桌上摆着好像他刚才还在吃的便利店的盒饭,打开盖的瓶子就在那旁边。
“对不起,吓到了你。脑袋不要紧吧?”美星担心地问。
丸底一边说着本来脑袋就不太好使这样莫名其妙的话,一边看着左手指尖大吃一惊。
“哎呀!出血了。”
“不好了!马上去救护室吧。”
丸底对慌作一团的美星摆了摆手。
“别那么夸张,看样子已经止住了。”
“如果台子背面没有沾上血最好。”
说着,我像刚刚丸底那样膝盖跪到地上,向台子背面看去。
“呀!”
“哇!”
被我的声音吓到,美星发出了惨叫。
“怎么这么吵啊!你们这次又怎么了?”千家皱着眉头。
我手指着台子背面说:
“有一个奇怪的东西。”
美星将头放低,倒吸一口气。
煤油打火机那么大的黑色机器被粘在那里,侧面有两厘米的突起,看起来像天线。
“这是窃听器啊!”
“窃,窃听器?”
不顾被惊呆的我,美星揭下了机器,内外查看。这么说来,侧面开着的小孔好像是麦克,角上亮着显示工作中的红灯,没发现类似电源线的东西。
“看来是用干电池的啊。如果电源一直开着,电池最多也就能用一周左右。因此,目标应该是瞄准本次活动的,估计接收半径最大也就三百米吧。”美星说。
她怎么会那么了解呢?我想起以前她被人跟踪的事,或许那个时候并非出于本意地有机会接触到了窃听器吧。
“不过,目标也不一定仅仅局限于KBC啊,也许是工业间谍为瞄准某个食品厂家而安装的呢?”丸底说。
美星站起身来问千家:
“KBC的休息室,不仅这次,以前也是这个房间吗?”
“嗯,会场改为动脉艺术广场的第二届以后,包括准备间在内一直没变。”
“那样的话,为了窃听KBC相关人员的对话而安装的可能性极大啊!”
“作案人可能为了选择实施掺混的时机,通过窃听掌握其他参赛选手的动向。”
听到我的话,丸底也马上帮腔道:
“那么,作案人是不是该将接收器连在耳机上监听啊。能够堂而皇之地做到这一点的,比方说,耳朵被头发遮掩住的人物……女性阵容有三名参赛选手,外加上冈氏,都符合这一点啊。男性有苅田氏和站在那里的他。哎呀,差不多都是啊。排除在外的,差不多也就是我和石井氏了。”
“我说,你才总是无所顾忌地戴着耳机呢!”千家笑着指出。丸底半开玩笑地回应:
“不不不,如果窃听的话,再怎么也会偷偷摸摸点儿吧。”
“如果是赛会相关人员,可以待在休息室,期间不用窃听就可以听到对话啊。正因为不在休息室时也想听到对话,才安装的窃听器。如果是休息室以外的其他地方,创造一个周围没有赛会相关人员的环境是很容易的,因此,使用接收器应该没有任何问题。缩小范围的推理没有任何意义。”
美星的话虽言之有理,但由于他们的讨论也并不是很认真,所以气氛变得有些冷场。我还跪在地板上,正想站起身来把视线转到台子背面时,又发出了短促的惊叫。
“啊!美星,这个!粘贴窃听器的双面胶,和封闭黛的奶盒口的是一个东西吧?”
美星迅速地弯下腰,检查了还粘在台子背面的双面胶。双面胶这种东西,或许哪个厂家都没有太大差异,但一厘米左右宽的尺寸和表面起毛的感觉,都和粘在奶盒上的一样。
“这个窃听器,应该是实施掺混的人安装的。”
我为自己的发现而热血沸腾,丸底却用扫兴的语调回应道:
“那又怎么了?安装了窃听器的家伙,和为了干扰比赛实施掺混的家伙,从一开始我就认为只能是同一个人。”
然而,美星却看着我,嫣然一笑。
“不,这是个非常重要的线索。青山,谢谢你!”
虽然还没怎么搞懂,但是好像我起作用了,我自豪地蹭了蹭鼻子。
“打扰您吃饭,对不起了!我们走吧。”
美星好像心事已了,向丸底行礼后,匆忙离开了休息室。
“祝你们好运哦!”
与送客的话相反,丸底一副毫不感兴趣的样子。走在过道时,我听到千家在我后面有些不高兴地自言自语:“真挺像的!”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事。
4
刚一到舞台,从林立的展位缝隙间就看到藻川没有记性地追在黛的屁股后面。看样子黛已经决定彻底不搭理他了,不过,我真的有些同情他。
“你不去劝劝他吗?”我忍不住问美星。
她毫无顾忌地靠近藻川,啪地拍了一下他的脑袋。然后,又说了些什么,藻川就像突然间有了急事一样,朝着和黛相反的方向跑去。
“你说了什么啊?藻川怎么突然间来了劲头。”
我问返回来的美星,她看着藻川远去的方向答:
“我让他做个小调查,那个人只要闲下来就会添麻烦。”
而相反,一旦给他下达任务,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干劲十足。其实,我觉得藻川不会那么顺顺当当地听从美星的调遣,一定还有其他隐藏的动机。
“你要找的人也不是黛啊。”
“是的,啊——来得正好!”
听她这么一说,我将视线移到大展厅入口处,山村明日香正朝这边走来。有话想问的人,看来是她。
“明日香,切间有话问你。”
千家第一个挥着手走过去,山村看起来战战兢兢的,但并没有反抗,她走到了我们身边。
“想问什么事啊?”
“昨天早上开幕式开始之前,你走出休息室了一趟,对吧?就因为这样你被怀疑成第一次掺混的作案人……当时,你为了什么,到哪儿去了?”
听到直截了当的问话,山村的目光游移起来。当她的目光一瞬间好像发现了栖息的树枝的鸟儿一样,在千家那里静止时,我想,她是在向千家求助吗?
“来了一封信。”她回答的声音软弱无力地颤抖着。
“信?”
“是的。准确地说,是类似于便条的东西。我为了检查有没有忘带的东西时发现它在我的手提包里,从家出来时应该还没有。我的手提包没有拉锁什么的,口一直是敞开着。”
“也就是说,有人偷偷把它藏进了你的包里,上面写着什么?”
“就是这个……”
山村好像把它藏到了和昨天同一件衣服的口袋里。拿出来的纸,约十厘米见方,与其说是信,不如说更接近于便条。
看到上面的文字,我们都瞪大了眼睛。
有事找你,开幕式开始之前,希望你来前面的便利店一趟。
千家谅
“我真服了。我可没写过这种东西。”千家挠着头苦笑。
山村低下头。
“静下心下来认真看,我感觉字写得很差,不像千家先生写的。可是,刚开始看到它时惊慌失措,就想不管是恶作剧也好还是其他什么,先过去看看再说。自先生两年前销声匿迹后,就和千家先生断绝了音信……可遗憾的是,便利店里一个人都没有。”
“也就是说,作案人假借千家之名把山村骗出来。估计目的在于把第一次掺混的罪名嫁祸给她吧。”
虽然嘴上这样说,可还是感觉有些别扭。那样的话,就与山村在不可能的情况下实施了第二次掺混这件事自相矛盾。连续几次掺混,每次都找一个替罪羊,那么肯定会在什么地方出现有疑问的人,作案人为什么要做这种拖泥带水的事呢?是由于他对于我担任监视工作这个剧情发展,没有找到相应的应对措施吗?
“我可以走了吗?”
看来山村想尽快离开这里。美星冷不防用臂肘捅了捅我的侧腹,意思是让我“留住她”。
“哎呀,不过,山村,这次感觉一定不错吧,已经拿下了两个项目,看来首次夺冠有望啊。厉害呀!那什么——”
我在这里与她对话极其不自然。
由于搞错了彼此之间的距离感,山村皱起了眉头。
“是啊,如果最后一项能这样顺利地结束就好了。”
“两年前就差最后一步,对吧?听说在最后一个项目被黛反超了。不过,昨天在同是浓缩咖啡的比赛中,你力压黛获得了第一名,上次输在哪了?”
“上次,因为千家先生的事,我有些心慌了……”
“是那样啊!”
对话进行不下去了,我已经到了极限。偷看了一眼后面,美星和千家背对着我们在那里说着悄悄话。已经不行了,剩下只能绕到她背后玩老鹰捉小鸡了——刚一那样想,刚才还在说悄悄话的两个人,一下子转过身来。满面笑容让人感到有些可怕。
“切间想问的事已经问完了。明日香,久别重逢咱们两个一起聊聊怎么样?毕竟曾经以师徒相称过,现在假装不相识,是不是有些见外了?”
千家用听起来有些做作的语气约她,估计是美星授意的吧,不过演技太差,我费了好大劲才憋住笑。
“……可是我,现在要去吃午饭。”
“那我陪你啊,快走吧!”
“请、请等等,千家先生。”
山村想要拉住正要离开的千家,猛然间抓住他的左手腕。
千家做出了出人意料的反应,简直像十分厌恶似的,粗暴地甩开了山村的手。
那是一瞬间的事情,千家马上露出‘糟了’的表情。似乎是为了恢复平静,他正了正夹克上衣的衣领。
“对不起,吓了我一跳,不由得……”
“不,不,是我对不起了。”
嘴上虽然那样说,山村被彻底吓到了。
为了尽快挽回失态,千家转向美星,道:
“那就这样吧,切间,不好意思,我就此告辞了。”
“知道了,明日香,谢谢您的合作。”
美星行礼后,两个人消失到了后台那边。
我问笑着挥手的美星:“和千家说了什么?”
“昨天彩排过程中,苅田说明日香和两年前比变了。如果那是事实的话,她的变化也许与第四届KBC那件事有关。因此,你能不能若无其事地打探打探原因——就这些。”
“刚才是怎么回事啊?那种态度对待人,根本不像曾经有过亲密关系的样子。”
“我也很吃惊,只不过两年前的事件最终导致了他的隐退,这份体验刻骨铭心吧。昨天讲这件事时,他用了就连明日香都背叛了我这个表达方式。这样看来,虽然表面上装作风平浪静,但内心深处情绪激动也并非不可思议。”
关于两年前的掺混,千家完全没有提及谁可疑。不过,事实上,他也许已经有所察觉吧。如果掺混的目的本来就在于干扰最后一项比赛,那么持有动机的只是有限的几个人。这样一来,作案者是——
我使劲地摇晃脑袋,赶走了思考,轻易下定论是不好的。美星无视我的那个动作,她一本正经地对我说:
“下一个目标,去管理室吧。”
向大展厅入口处走去时,我感觉到了时不时投过来的视线。
“占用点儿时间可以吗?”
不出所料,正要穿过大堂时被叫住了。我和美星回过头来。
和我们打招呼的是昨天发给我们名牌的女孩。她穿着工作制服,看样子是代表并排站在那里的三个人发声的。
“什么事啊?”美星微笑着回应。
“刚才,你和千家先生对话了吧?千家先生为什么今天突然来了呢?”
并不是什么特别严肃的问题,反倒给人一种追星族的印象。
“我和千家有私人交往,所以今天请他来这里的。”
美星说的虽不是谎话,但却有些不痛不痒。女孩儿们异口同声地发出叹息:“太羡慕了!”
我问:“是千家的粉丝吗?”
“是的。我们自从KBC在动脉艺术广场举办以来就一直担任这个企业展会的接待。”
作为代表的女孩儿说,另外两人嗯嗯地点头。
“千家先生总是跟我们热情地打招呼,他是个天才,每次都让其他咖啡师无地自容。而且,最主要的是,太帅了。看到他英姿飒爽地骑着摩托车出现在会场,我一整天都晕头转向的。所以说,我们几个每年都担任这个无聊的接待,为的就是见千家先生。”
嗯,这一点作为男人的我该不该羡慕呢?我只有苦笑。
“不过,去年没举办KBC,今年又没参赛,我们还以为他不会来了呢。可今天早上又露面了,吓了我们一跳。我们三个人刚才还在议论,到底是怎么回事。”
“千家一来你们马上就发现了,是吗?顺便问一句,如果是其他KBC相关人员,你们也能发现吗?”问这些的是美星。
“嗯,当然。只要是之前见过的,来到的一瞬间就会知道。”
“假设多少乔装打扮一下也能?”
对这个问话感到很突兀的不仅仅是我,女孩们的脸上也浮现出迷惑不解的表情。
“是指帽子、太阳镜什么的吗?还是能看出来的。按规定我们必须逐个检查入场的人是否都持有名牌,那时自然而然地也会看脸。退场的时候不会逐一检查,也许会有漏掉的。”
聊了一阵后,美星微笑着说:
“谢谢了!大家的心意我会转达给千家的。”
听着背后三人兴高采烈的声音,我向朝管理室方向走去的美星问道:
“刚才有什么收获吗?”
“还不清楚。不过,还是留在意识中比较好吧。我们已经搞清楚了,如果作案人是穿过大展厅进入的准备间,那个时候一定会被她们目击到的。根据不同的时间段,也可能成为缩小嫌疑人范围的有利线索。”
有道理,不愧是美星,滴水不漏。
我正佩服着,已经到了管理室。那边有上冈和美的身影。
“怎么样?切间咖啡师,搜查有进展吗?”
“嗯,还行。您在干什么呢?”
“应该和你差不多吧,我来确认一下门卡有没有不正常的使用记录。”
她用手指敲着分隔管理室和大堂的窗户,叫出里面的管理员。
“不好意思,我想看看我的门卡借用记录。”
“借用记录?看那个东西做什么?好吧,稍等一下。”
管理员嗓音嘶哑,他向房间深处的柜子走去。个子矮小的半老男子,剃成平头的头发已经花白。可能是每次KBC都见面的缘故吧,和上冈说话的语气比较随意。
返回来的管理员递过来的是极其普通的大学笔记本,看来是一把钥匙配一本,这种古老的方式比较出人意料。上冈接过来翻开要找的那一页。
“今天九点以后只借出过一次,昨天八点左右借出过一次,十九点前还回一次。前天下午借出和十八点还回各一次。借出人的姓名全部是上冈和美。也就是说,这三天里,借过准备间门卡的,只有我自己,对吧?”
“有没有不留记录直接拿走的可能性?”我试着说出口。
管理员瞪大了眼睛。
“那是不可能的!门卡都保管在这个房间最里面的钥匙箱里,钥匙我是随身携带的,不在笔记本上登记,我是绝对不会外借的。”
“那么,比方说以前借过后不还回来什么的。而且,门卡不会只有一张吧?”
“那也不可能。确实每个房间分别有几张门卡,但闭馆时必须要检查是不是全部返还回来。弄丢了可不得了。”
“配一个一模一样的门卡,替换后还回来的可能性呢……”
“没有没有。叫什么全息图?由于嵌入了无法仿造的封缄,还回来时,我们每一个都要仔细辨别,所以即使还回的是假的,也会马上露馅的。”
美星进一步补充:
“除了寄放到其他人那里的时间外,上冈一直把它放到挂在脖子上的透明通行证里,偷偷抽出来使用后再还回来,或者借用时偷换成伪造的,过后再还回真的,这些方法谁也做不到吧。而且,上冈自己一直在舞台的周围,我觉得掩人耳目地去准备间实施掺混,实际上也是不可能的。”
“哎呀!我也是嫌疑人之一啊!”上冈苦笑。
美星有些抱歉的样子。
“对不起,正因为你能任意地使用门卡,所以也不能无视你的存在。”
“没关系,你说得对,就靠你了。”
“顺便问一下,管理员,我听说夜间防盗系统一直工作,昨晚它有没有反应?”
“没有啊,如果有的话,一定会汇报到我这里的。”
向管理员行礼致谢后,我们离开管理室。
美星对上冈说:“有事想问您,第四届KBC上除了千家的掺混事件外,还发现了什么没有?特别是有关明日香和冴子的。”
提问的意图很清楚,两年前的掺混如果不是千家的自导自演,她推测,成绩位列前面的人实施干扰的嫌疑比较大。
“是啊……我还是觉得那是千家的自导自演。”上冈首先说。
美星催促她继续往下说:
“那也没关系的。”
“如果硬要说的话,关于山村咖啡师,有件事我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山村明日香——把她的手甩开的千家的身影在我脑海里闪回。
“她在最后一个项目上被黛咖啡师逆转,是由于浓缩咖啡的香味非常差的原因。可是,她在第三届KBC的浓缩咖啡比赛中,获得了相当高的评价。当然,这也并不表明她一定能赢黛咖啡师,当时的形势,谁赶超上去都很正常。不过,尽管如此,那个山村咖啡师的评审结果差得出人意料,让人不禁会想,究竟发生了什么?”
怎么回事?难道她也受到干扰了吗?不对,如果那样的话,千家在倾诉遭遇掺混过程中,她一直保持沉默就太不自然了。
“所以,我只有一瞬间那样想过。是不是山村咖啡师由于只差一点就能赢了,所以还是干扰了千家。内疚之余,比赛过程中手不听使唤了。不过评委认为山村咖啡师的浓缩咖啡是不是豆子不好,由于并没有发现千家所说的掺混的迹象,所以也就马上抛弃了那个疑问。”
“那么,仅限于浓缩咖啡这一项,千家的实力如何?”
美星好像对上冈的话来了兴趣,接下来询问的是千家的事。
“那是相当完美的。千家的强项,不管怎么说还在于最基本的浓缩咖啡的高品质。可以明确地说,上一届在迎来最后一项比赛的时候,没有任何人怀疑千家将夺冠。即便是看到他在那之前并没有发挥真正的实力。”
“没发挥真正实力?”
“大概是因为仓促决定参赛的原因吧。怎么形容好呢?好像被逼到绝路似的,根本感觉不到以往的那种霸气。他本人也很焦躁不安吧,第三项比赛输给山村咖啡师时,千家一反常态甚至顶撞起评委,说这样的评价不公正。”
“只是一个项目的比赛输给了山村,就向评委提出抗议?”
这可是不能一听而过的非常事件。我再一次想起了千家对山村的粗暴动作。尽管两个人之前曾经关系密切,在迎来第四届KBC决赛的时候,千家是不是对山村有什么看法?
“我非常吃惊,当场训斥了千家。现在想想看,我觉得还是自己不好。本来他已经决定隐退,是我硬要他参加的。”
上冈低头看了看手表,感觉她的语尾有些颤抖,也许是我听错了。
“对不起,我得赶紧回舞台了。”
“不好意思把您拦住,感谢您的配合。”
听到美星这样说,上冈忍不住轻声笑出来。她可能根本没想到,代替自己为了查明真相而奔忙的美星竟然向自己致谢吧。和上冈暂时道别后,我问美星:
“接下来,怎么办呢?”
“关于门卡,没有发现可疑之处。这样一来,密室之谜又回到了原点。现在再回准备间——”
“哎!”
从入口那里传来声音,我们同时回头。
“怎么了?表情这么严肃。看这个样子,还什么都没搞清楚吧?”
脸上浮现着冷笑的是苅田。是感觉很没面子吗,美星无力地反驳道:
“并不是什么都,不过遗憾的是,还没有到全部查明真相的地步。”
“上了锁的准备间,作案人是如何进入的,这点事儿已经清楚了吧?”
“我们为了再次验证这一点,正要去准备间。”
于是,苅田向上挑了挑一边的眉毛,叹了口气。他一转身,又什么也不说地迈开步。
“去哪儿啊?”
我不由得向他的背影问,他停住脚步,只是脖子以上部分回过头来说:
“跟我来,告诉你件好事。”
5
苅田走到大门外,绕到昨天我坐在长椅上望着的那片灌木丛的对面。和动脉艺术广场外墙之间的距离很窄,多说也就五十厘米。也许是被齐腰高的灌木丛遮挡住看不到的原因吧,地面上裸露着土,杂草丛生,几乎没有修剪。
我为了不踩到脚下来往的一群蚂蚁,小心翼翼地跟在苅田身后。到达大楼的一角时,苅田停住脚步,朝窗户看去。就像我昨天想的那样,这里面是准备间吧。
接下来的一瞬间,苅田向前一步,双手握住了两扇平开窗之中的一扇。然后,保持那个姿势开始上下摇晃起来。
我和美星吃惊地张嘴注视着他,不到十秒的工夫,苅田停止了疯狂的举动,拍打着松开窗户的手说道:
“好,应该可以了。”
不可思议的想法掠过我的脑海。苅田一拉窗户,窗户发出嘎啦嘎啦的声响后轻轻松松地开了。
我慌忙伸进头去,不锈钢桌、商用冰箱、细长的更衣柜,看起来眼熟的准备间的摆设陈列在那里。
“这个月牙锁已经失灵了,从外面用力就能打开。”
“怎么会……可以从窗户偷偷进入的意思,不就是掺混无论在任何时间任何人都可以做到吗?”
“对,就是这么回事。不管准备间前面有没有人监视,防盗系统是否启动,只要有那个想法,随时都可以实施掺混。”
苅田显得有些奇怪地笑了,我突然感觉很失望。
美星将责难的目光投向苅田,问:
“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一直不讲?”
“这么重要的事,我担心一旦讲出来,动歪脑筋的人会越来越多。”
对于他这种愚弄人的回答,责备他也只能是和布帘子掰手腕——白费力气(3)。
“况且,我知道这件事如果露馅了,一定会把我当作作案者的。尤其被负责人上冈知道了会更加麻烦。所以最后决定由他做监视人时,我也没能提出反对意见。虽然一开始是我提出来把准备间监视起来的。”
也就是说,如果在准备间内监视,或许能够防止掺混的发生。
“总之,密室之谜就此解开了。缩小范围锁定作案人,从其他方面——”
然而,我说到一半时,美星却摇了摇头。
“还只是一半。”
“一半?”
“也就是说,就算能进去,也不能出来啊!”
苅田好像要脱口而出:连这都不懂吗?
“像刚才那样从外面开窗偷偷进入准备间,再从窗户出去的话,锁会怎么样?”
不需要思考。
“一直开着呗。”
“可是,今早和昨天午休后,锁上得很牢实的。”
我想起昨天结束监视后打开准备间时,苅田第一个到了窗户那里。当时,我也亲眼确认已经上锁。今早的事我无从得知,但据说锁是美星和苅田一起确认的。
“看一下就会清楚,这个房间有时用于保存食品,为了保持气密性,窗户没有缝隙。即便是摇晃窗户也不会改变。也就是说,即便从外面可以打开锁,也是关不上锁的。”
“言之有理……也没发现自动关闭装置的痕迹啊。”
自动关闭,自己说出来后,联想到了一个东西。
“怎么说呢。准备间的门不是自动上锁的吗?打开窗户进去,从里面上锁,正常地从门走出去,密室成立啊!”
“但是,那扇门前不是有你吗?”
……对啊。第二次掺混仅仅局限于第一项比赛结束,石井确认小瓶里的东西后,直到午休结束所有参赛选手进入准备间的大约一个小时之内。而且,其中大部分时间,我都在准备间门前执行监视任务。只有午休时在休息室议论那段时间没有人监视,但那时门是敞开着的,如果有人走过,马上就会被发现的。
“关于第三次掺混,从昨晚闭馆到今天早上,由于有防盗系统和工作人员的监视,所以通过准备间的门从后台出来是不可能的。并且,今早已经确认过后台并没有人隐藏。”
听完美星的解释,我抱起了头。昨天午休后和今早,所有相关人员都是从处于密室状态的准备间和后台外面现身的。如果作案人就在他们之中,而且从窗户进入准备间,那么他一定是采用了什么方法脱身出来的。可是,现阶段还没有线索。这确实只能是一半——不对,既然脱身方式还不知道,那么就连是否从窗户进入也无法判断,也许连一半都不是。
“知道这个窗户能够从外面打开的人,还有吗?”
听到我的问话,苅田就像追寻记忆一样,眼睛向斜上方看去。
“一开始知道这个锁可以打开的是四年前,第二届KBC的时候。”
苅田讲的内容是这样的。第二天早上,一个男咖啡师迟到了。他害怕从正面出现被上冈批评,就直接到其他参赛选手已经开始准备工作的准备间外,敲了几次窗户。可是,参赛选手的精神都高度紧张,没有人注意到要为他开窗。于是,他突然使劲摇晃起窗户来,目的是想引起大家的注意。令人吃惊的是,巨大的冲击使得窗户的锁打开了。
“当时在现场的是所有第二届KBC的参赛选手。这届参赛选手中,当时也在的只有山村和我。上冈没在。”
再一次出现了山村的名字,我猛地起了疑心。为什么发生第一次掺混,山村在自己被怀疑的时候,不提出这个窗户的问题呢?尽管那样做,可以强调有掺混可能性的不仅仅是自己。仅仅是四年间已经忘记了吗?还是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呢?
然而,接下来,苅田却提及了另外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我的思考就此中断。
“其他有可能知道的还有一个,丸底芳人。”
“为什么是丸底?”
“那是因为,那个弄坏锁头的男咖啡师,正是丸底芳人的哥哥。”
“哎?”发出了奇怪的声音,“丸底的哥哥也参加KBC了?”
苅田深深地点了点头,继续说:
“丸底芳人的哥哥丸底泰人参加了第二届至第四届KBC决赛。这一届说起来应该是把自己未能实现的夺冠梦想寄托给了亲弟弟吧。”
我回想起来,从前天开始丸底芳人就显露出根本不像第一次参赛的从容不迫的态度。即便自己没有经历过决赛,然而对他来讲,通过哥哥已经对KBC大赛不陌生了。
“那样的话,听他哥哥讲过窗户的事也不奇怪,对吧?我还真不知道,因为谁也没说过这件事……对了,刚才见到丸底,千家自言自语地说过真是太像了。那指的是他哥哥啊。”
独自一人想通了。
苅田露出了愁眉苦脸的表情,说:
“他确实和他哥哥很像,他也有迟到的毛病,看来连内在都一样。遇到这样的男人,即便是千家也会情不自禁地自言自语吧。”
“怎么回事?”
苅田眯起了眼睛,就好像透视着准备间对面的休息室一样。
“两年前掺混事件之后,处于半癫狂状态的千家溜出救护室来到了休息室。我们不知对他该采取什么态度,毕竟掺混并没有得到证实。当时,有一个人勇敢地面对千家说出‘是你自导自演吧’——那就是丸底泰人。”
面对意想不到的事实,我说不出话来。美星好像也是同样的心境。
“现在回想起来,促使千家宣布隐退的,有可能是丸底泰人的那句话。丸底泰人本人也一定不会希望看到那样的结果吧。”
苅田临走之前脸上浮现出疲惫不堪的笑容,说:
“那个丸底泰人,我听说这一届也坚决地拒绝了上冈的邀请,连预赛都没有参加。一定是对KBC厌烦透顶了吧。事实上,我也已经决定到这届为止。”
苅田的背影被吸入动脉艺术广场的入口之后,我仍然在准备间的窗户旁。
“人际关系错综复杂,超出了想象啊。”
美星也对我的感想表示赞同。
“越听越乱。丸底的哥哥参加过KBC这件事我应该听说过,可是竟然完完全全从意识中脱落了。”
是吗?迄今为止一直向KBC发起挑战的美星,掌握过去进入决赛的选手情况也不足为奇。只不过,不是冠军的话,只看到过名字,忘记也是情有可原。
“总而言之,我们要不被多余的信息迷惑,认准必要的信息,逐渐地进行取舍选择。比方说,刚才你问苅田知道这个窗户能从外面打开的还有谁。既不能断定是否有人告诉了其他人,又不能凭借自己的力量发现的话,那么限定这种范围是不是没有意义?”
“那倒也是……好了,现在需要研究研究逃脱方法。哪怕是有脚印留下也好啊。前天下雨了,到昨天为止地上的土应该还很软。”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地面,于是,在窗户正下方发现了奇怪的东西。
“在这种地方堆盐(4)吗?”
那是堆起来的小指尖大小的白色粉末。我用手一指,美星立刻蹲下身来,竟然用手指捏起来拿舌头舔了一下。
“不行啊美星。”
不顾困惑不解的我,她抬起头说道:“的确,这个是盐。”
联想到的还是石井的小瓶,我把想到的问题直接说出口。
“为了向小瓶里掺混胃药,把里面的东西倒出了一点儿……美星?”
发现她的异样变化,我有些畏缩。
用一句话来表达,那就是面色苍白。美星用没有聚焦的眼睛注视着盐堆,好似说梦话一般嘟囔道:
“怎么会这样……不过,果真如此的话,就能够解释通了。”
“打起精神来,美星。你在说些什么?”
于是,美星站起身,轻松地说出了给人极大冲击的台词。
“作案者找到了。就在现在,我的怀疑变成了肯定。”
“是谁?究竟——”我抓着她的肩膀摇晃。
“请、请安静下来,青山。我估计大概没有错,不过足以盘问他的证据——”
“喂!你们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那儿干什么呢?”
传来慢吞吞的声音,我们朝灌木丛的对面看去。
“是不是在鼓捣窗户?不行啊,干那种事。”
从远处发出声音的是指挥进出动脉艺术广场车辆的保安。他是一个体格魁伟的中年男子,站在停车场的门旁,身体朝向这边。
和美星一瞬间四目相对,我们想到一起了。我们朝着保安用力地招手示意。
“对不起,有事想问您。”
“什么事啊?大叔可正上着班呢!”
虽然嘴里发着牢骚,也许恰巧现在车辆移动少,保安朝这边走了过来。如果我们到他那里去,就必须围着灌木丛绕一圈,所以请他过来更简单一些。
“保安大叔,您整天都站在那里吧。”美星抓住主动权。
保安干脆地回答:
“对啊。因为昨天和今天有活动,车辆进出频繁,所以我从早上八点开馆到下午七点闭馆,一直站在这儿。话虽如此,一个人的话太辛苦了,在中间会换班的。”
“像刚才那样的方向站在门前的话,这个窗户一览无余,对吧?从昨天到今天,看没看到可疑的人靠近这扇窗户?”
“看到了,就是你们啊。”保安张开大嘴笑了,可现在不需要这种玩笑。“其他人没看到。不过,像窗户开着这类小事,根本不会在意,所以不清楚。可说到奇怪的人,是指从这个窗户一跃而入到室内那种情况吧。如果那样的话,大叔我绝不会轻易放过的,毕竟那也是保安的工作职责啊。”
嗯,我看着将保安和我们隔开的灌木丛。即便作案人低下身子在灌木丛的遮掩下前行,由于窗户的位置高于灌木丛,我觉得就在他偷偷进入的瞬间,保安也会看到。然而,保安说什么都没看到。
从窗户偷偷进入这个设想还是过于草率了吗?正这样思考着,保安的后面突然又出现了另一个保安。
“我说怎么还不来叫我呢,你怎么在这儿偷懒呢?时间到了。你要是说不用换班,我可不介意啊!”
“哦,原来都这个时间了。不换班可不成,昨天到今天,我的腿都要断了。”
同样语调、同样打扮的两个中年男子。我被他们惊到了,美星没有管我,平静地问:
“你说的换班,是这个时间吗?”
“是啊。从八点到七点之间的十一个小时分成一半,隔五个半小时换班。一点半正好是换班时间。”
“这俩小孩是谁?”
“说是在找从这个窗户进到室内的可疑人物,你看到了?”
“没、没看到。如果看到了,肯定立刻会抓住他的。”
“换班总是像现在这样吗,负责后半部分的人到了时间来负责前半部分的人那里?”
美星并没有被他们的气势压倒,继续问。
“不是,实际上是结束的人过去叫。问为什么?因为不那样的话,到什么时候也不来换班啊。工资又不变,站的时间当然是越短越好了。”
“那今天就是时间过了,我也不来就好了。啊,失策了!”
两个人哈哈大笑,看手表,时间指向一点四十分。
“也就是说,昨天换班那段时间谁也没有看窗户,对吧?”
对于美星的质疑,两个人露出有些难为情的样子。
“不过,也就五分钟左右吧。”
“还记得昨天是几点去换的班吗?”
“十分钟前。我应该是确认已经一点二十分后才离开岗位的。”
一开始搭话的那个保安回答。
“顺便问一下,那个保安的工作日程,每年都一样吗?”
“对啊,已经五年多了,好像一直都是这样吧。”
听到此,美星微微一笑行了个礼。
“谢谢了。你们的话我很感兴趣。”
“好了吧?虽然搞不太懂,不过,加油啊。”
两个保安做了个手向下劈(5)的动作,一个走向工作岗位,一个消失在动脉艺术广场中。
我对美星说:“作案人知道保安会离开岗位,等待那个瞬间,然后偷偷进入准备间的吗?”
“我认为可能性很大。对了,你和冴子进准备间大概是几点?”
“是一点半……哎?这么说,作案人那个时候已经偷偷进入了准备间吗?不过,并没有碰到任何人啊。”
“暂时躲到更衣柜或其他地方,把你们两个让过去了吧。作案人有可能为了在冴子最擅长的拿铁艺术比赛中干扰她,向那个奶盒中掺混了食红。”
鸡皮疙瘩起来了。作案人当时在更衣柜里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听我们的对话。
“冴子五分钟后走出了准备间,你也关上了门,对吧?那之后,作案人在我们到准备间的一点五十分之前,再次实施了掺混。”
“然后,走出了准备间……不过用的什么方法不得而知。”
这时,美星好像无论如何都想不开似的,小声嘀咕了一句:
“只有一个办法。”
由于出乎意料,我呆立在那里。
美星面不改色地说出第二句话:“不过,那个方法也只能是一次,仅限于在昨天午休期间偷偷进入的情况下。所以刚才我说,只是一半。”
原来并不是苅田所说的“即便能进去,可是不能出来”的意思啊。她已经解开了第二次掺混的密室之谜,第三次掺混却又饱受密室之苦。
“若要解释这个问题,就需要考虑作案人一次性地完成了第二次掺混和第三次掺混。可是那样一来,食红的存在又不好解释了,为什么作案人会那么偶然地随身携带了食红呢?”
“虽说逃脱方法什么的还不清楚……但作案人是有计划地实施了掺混吧。那么,是不是应该视为作案人事先准备好了食红?”
“不,正相反。为了掺混食红,只有事先准备好,所以我说掺混是事先计划好的。但是,如果第三次掺混是昨天中午实施的话,作案人没有准备食红的机会。为什么这样说呢?冴子买来牛奶,以及把没开封的奶盒带到舞台上,都只不过是事态发展的结果。”
头越来越疼,美星看到我无法跟上她的思路,通俗易懂地解释道:
“我讲给你听听,好吗?假设是以干扰为目的的掺混,正常情况下,向牛奶中加入食红并非上策。因为把它倒入平底大杯时,一眼就可以发现掺混。受害人必然会大吃一惊,但可以马上准备新的牛奶,可以向主办方投诉,还可以去便利店再买来。”
再有就是,参赛选手都是将奶盒牛奶放到准备间的冰箱里保管,临近比赛才会取出来倒入平底大杯中,所以直接将食红掺混到平底大杯中这种方法也并非有效。
“基于以上原因,一眼就会被发现,而且几乎不影响味道的食红,不适用于以干扰为目的的掺混。即便是作案人事先携带了几种能够起到干扰作用的东西,我仍然找不出硬要带着食红的理由——实际上,难以想象作案人事先准备好食红,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大的理由,不过,在这儿还不能挑明。”
我心想,别装模作样了。也许是尚未确定的事不愿说出口的原因吧,我没有刻意去追问。
“尽管如此,作案者还是在牛奶中掺混了食红。这一定是在听到冴子说准备把奶盒拿到舞台上用后,他感觉可以有效地干扰她了吧。”
“可是,在我和黛进入准备间之前,窗外换完班的保安已经站在了岗位上。所以说,作案者在把我们让过去之后,搞到食红再返回来是不可能的,只能是在偷偷进入时已经带着食红。对吧?”
美星对紧追不舍的我点点头,好像在说“干得不错”。
“这就说明,掺混的即便不是食红,而是其他代用品,也是同样的道理。”
“是吗?被掺混的并不一定只限于食红啊。”
“嗯,不过,如果说能够当代用品,而且平时随身携带也不足为奇的东西,最多也就是一支红色的笔吧。不过要染红冴子的牛奶,那么少量的墨水根本做不到。”
同感。另一方面,关于同样用于第三次掺混的双面胶,美星说不成问题。这可能是因为在安装窃听器时使用了双面胶,说明作案人随身带着双面胶,这很正常。因此,我在休息室发现双面胶时,她说是重要的线索。
“顺便说一下,昨天早上,我有几次机会看了所有人的材料,没有人拿来能够将牛奶染红的材料。”
“会场内,有没有能要到食红或类似东西的展位呢?”
“那一点我已经让大叔帮忙去查了,估计很快有结果——”
好像已经瞄准好了时机,美星拿出收到来电的手机应答:
“辛苦了!那,怎么样了?嗯,嗯……是啊,明白了,谢谢。”
因为展位那边到处都是美女促销员,所以藻川才欣然接受调查任务的吧。我正那样想着,美星放下了电话。不管怎样看,都感觉没有得到所期待的回音吧。
“虽然有几个展位展出了可以将牛奶染红的东西,但他们均表示未曾提供给KBC相关人员。由于企业展会这种特殊性质,在不掌握对方的工作单位等信息的情况下,原则上是不会提供样品的,即便伪造身份也是不可能要到的。”
希望的绳索就此断裂,美星低声嘟囔着收起了手机。
“结果,只有食红的问题还遗留下来没有解决啊。作案人如果拿它当挡箭牌反驳的话,我们将没有胜算。我现在对作案人的大致目标和从准备间逃脱的方法都已经有了眉目。但是,如果一直不能弄清楚食红的来历,那么只差一步,就可能使作案人逃脱掉吧。”
突然刮来的一阵风,吹动了低着头的美星的额发。
不能气馁,我正要说那样的话鼓励她。就在这时,从灌木丛外再次传来了声音,对话被打断。
“准备在这里磨蹭到什么时候啊,大家可都在等着呢!”
说出冰冷话语的人是石井。只有他一个人在那里,看来是苅田告诉他这个地方的吧。
“下一项比赛就要开始了,拿着准备间门卡的只有你一个人。昨天不是定了吗?差十分集合。真麻烦!尤其最后一项我还是第一个上场。”
我慌忙看了看手表,一点五十五分。由于将精力集中于搜查活动,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这个时间。最后一个项目开始的时间是两点。看来石井是等得不耐烦了才来喊美星的。可即便现在马上过去,来不来得及也很难说。
“刚才不是夸下海口说要解开真相吗?,解开了吗,那个真相?”
被石井步步紧逼,美星有气无力地回答:
“没有……很遗憾,还没有完全。”
“看看,根本都不了解内情,却突然间大言不惭地跳出来,结果还是没搞清楚,这叫什么事啊。上冈也真是的,竟然提出这么荒唐的建议。”
石井用尖刻的语言斥责着美星,虽然遭遇干扰心情焦躁可以理解,但这样完全是胡乱撒气啊。美星咬着下嘴唇,一声不响地忍受着。
“赶紧住手吧,玩什么搜查游戏。反正谁也没抱希望,别拖后腿就行了——”
“怎么能那样说呢?”我禁不住回敬他。
“啊?”石井一下子变了脸色,“你算干什么的,跟你有关系吗?”
“石井,是你遭遇了掺混,对吧?想要揭开真相的美星,说起来也是为了替你和黛报仇,你凭什么这样侮辱她?”
“你这个家伙,清不清楚你自己的位置?你可是一个局外人,而且是两次掺混最可疑的嫌疑人。说不定实际上是你做的,为了掩盖事实,她正在假装做出搜查的样子,编造谎言呢。”
“不是的!”
“你有证据吗?你说不是的证据。”
“美星已经只差最后一步了,一定会戳穿作案人的——”
“青山,别说了,在这儿争论不休没什么意义。”
听到美星的劝解,我闭上了嘴。但是悔恨之意却丝毫没有平复。
“哼,好了,赶紧过来吧。”
石井很败兴的样子说着,往回走去。
如果他就那样直接离去,我也会默不作声地目送他吧。然而,石井多余的一句话,一瞬间又点燃了我内心刚刚趋于平静的火焰。
“一个爱出风头的傻瓜,加上一个虚张声势的傻瓜,这才是真正的傻瓜情侣啊!”
怎么说我都无所谓。被叫作傻瓜,确实也在很多方面有些傻。
但,美星不是。她比任何人都强烈地希望KBC能够继续举办下去,正在运用比常人聪明一倍的头脑,全力以赴地查找真相。
“喂,你刚才说什么——”
我从后面抓住了正要离开的石井的手臂,可是——
“别碰我!”
意想不到的力量。石井用力挥了一下被抓住的手臂,我被挥倒在地,脸直接撞向了地面。倒下的地方正好是蚂蚁大军的行进路线,四处逃窜的蚂蚁们在我的鼻子和额头上爬来爬去。
“没事吧,青山!”
美星跪在地上抚摸我的身体,我还想硬撑着逞强,可是蹭到地面的脸颊和被撞击的肩膀疼得我没法好好回答。
我一直闭着眼睛,石井离去时是什么表情我不清楚。他什么也没说,我只听到他远去的脚步声。
“疼,疼疼……”
被美星支撑着,抬起了半个身子,她帮我掸掉了身上的沙子。
“让你看到这么难看的样子。一下子火就上来了。”
那之后,我几乎无法呼吸了,并非由于身体受伤,而是因为其他原因。
因为美星轻轻地将双臂绕到我的后背。
“你是替我发的火啊,谢谢!”
到现在还一直坐在地上的我们,被灌木丛遮掩着,谁也看不到吧。尽管如此,我还是因为意料之外的事态发展而脑袋一片空白,只是任凭她的摆布。
“不过,不该吵架啊,那样谁也不会幸福的。”
“……对不起了。”
她松开拥抱,轻轻地敲了敲我的头,温柔地笑了。她的脸上泛起了红晕,我对此并未提及。因为我感觉自己可能也差不了多少吧。
我们站起身来,已经快到两点了,需要尽快回到舞台。
然而,美星在迈出脚步前,先说了这样一句话。
“你为了我挺身而出,我必须再一次向你表示感谢。”
“嗯?”
她仰望着万里无云的秋天的天空,好似在鼓舞已经疲惫不堪的自己一样,用强有力的声音告诉我:
“终于,解开了。”
6
急急忙忙返回舞台时,相关人员全部到齐,都在焦急地等待美星的到来。美星深深地行了个礼,大家一起跑进后台,观众席上剩下我和藻川,还有千家。
“怎么搞的,那个伤口?”
千家坐在最前排,我坐在他身边,他看着我的脸问。
“伤口?”
“左颊骨那里,有擦伤啊。”
我用手一摸,疼了一下,应该是被石井弄倒时受的伤吧。“没事!”我笑着敷衍他。
“从山村那里打听出消息了吗?”
美星说她已经查明了真相,但能得到新的情报不是更好吗?那样想着,便问他,可返回来的却是苦笑。
“基本上没得到什么。相反地,我隐匿行踪那段时间的事情却被她追问不休,为了回答她的问题,费了好大劲儿。”
两个人对话的时间实质上也就三十分钟左右,没有什么成果也没办法。
“好了,第五届关西咖啡师大赛最后一项,滤冲式咖啡即将开始!”
一阵开场号后,女主持人那令人振奋的声音响遍全场。尽管反复目睹了掺混造成的混乱场面,但态度丝毫不受影响,确实够职业。
“实力不相上下的六位咖啡师,两天来把他们精湛的技术展现在我们面前。本届KBC也只剩下最后一项比赛了,这项比赛的结果出来后,冠军就将诞生。不知为什么,就连我们这些观战的人心都在怦怦地跳。那么,上冈女士,这项滤冲式咖啡比赛,主要应关注些什么呢?”
“在咖啡师这个职业的诞生地意大利,咖啡专指的是浓缩咖啡,他们是不喝滤冲式咖啡的。如果点美式咖啡,会端上来类似的东西,但那只不过是用热水将浓缩咖啡稀释了而已,和滤冲式咖啡根本是两回事。然而在日本,比起浓缩咖啡来,还是滤冲式咖啡更受欢迎,可以说已经扎根于人们的日常生活之中。尽管你是咖啡师,但如果不具备滤冲的技术却自称咖啡专家,是不符合这个国家的实情的。为此,KBC鉴于在我们国家举办咖啡师大赛的宗旨,特地设置了滤冲式咖啡比赛项目。”
上冈的解说也同以往一样流畅。然而,眼睛下面的黑眼圈以及体重偏向单腿的站立姿势,都如实地表现出昨天以来的掺混骚乱给她带来的操劳。
“滤冲式咖啡比赛的关键仍然是咖啡豆种类,滤冲方法等。是混合还是纯的?是深度烘焙还是浅度烘焙?是粗磨还是细磨?是绒布式滤冲法还是纸滤冲法?又或是其他方法?不仅仅是使用优质的豆子,还要甄别最适合这个豆子的烘焙程度和萃取方法等。在规定时间内,每个咖啡师将要滤冲两杯不同的咖啡。不仅仅是直接入口好喝即可,加入砂糖和牛奶后味道更好的咖啡,评价会更高的。”
正如他本人所说,第一个参赛选手是石井。虽然遭遇了两次掺混,但这次他没出任何差错,顺利地结束了比赛。接下来参加比赛的是山村、黛、苅田这些有过决赛经验的人,都没有发现掺混。第五个人丸底也同样,就好像之前发生的掺混骚乱是一场梦一样,比赛轻轻松松地进行着。
最后一位是美星。她赛完后,第五届KBC就将结束所有比赛,说起来是压轴大戏啊。一项比赛需要三小时这样持久的比赛,中途也时而有表现出明显厌倦情绪的观众,但到了最后一名参赛选手,所有人都将和开幕时差不多的充满期待的目光投向了舞台。
终于站在一直期盼的大舞台上,她的英姿我一定要牢牢地刻在心里。在这种心情下,我等待着美星的出场。然而,丸底撤回到舞台侧面,迎来这关键的一刻时,她却没有出现在舞台,取而代之的是上冈手握麦克风走到中央。
我有了非常强烈的讨厌的预感。
“还剩下三号选手切间美星咖啡师的比赛,由本人提出申请弃权。”
上冈的话没有马上渗透到脑袋里。
“切间咖啡师,经本人申请提出弃权。因此,滤冲式咖啡项目为刚刚结束比赛的五位选手之间的竞争——”
我不由自主地在观众席的最前排站了起来。
我感觉到观众以及上冈和主持人、工作人员的视线,如一千只箭射到后背上。但是,那些事情对于我来说,已经毫不介意。
我在骂着粗心大意的自己。因为考虑两年前的那件掺混是这次一系列掺混事件的导火索,所以我根本没有想到事实上与第四届KBC没有任何关系的美星,会成为掺混的靶子。
可是现在,作案人有了干扰美星的强有力的动机——这是因为美星为了揪出作案人,正在全力进行搜查活动。出于警告的目的,或者为了使形势复杂化,根据事态的发展,绝对应该想到她被当作靶子的可能。
“喂,你要去哪儿?”
全然不顾上冈通过麦克风制止我的声音,我跑进了候场区。参赛选手们全都瞪圆了眼睛,盯着这个入侵者,那其中并没有美星的身影。
“美星呢?”
我冲着他们喊,苅田虽有些畏惧,但还是告诉了我她在的地方。
“应该在休息室吧……”
“谢谢!”
我穿过候场区转到后面,粗暴地打开门。然后全速跑过狭窄昏暗的过道。
如果我再细心一些,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我强撑着即将被自责击倒的身体,拼命向前跑,感觉到短短几十米的距离,竟然是那么恐怖、遥远的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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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野鸡不啼,也不会挨打。比喻祸从口出。
(2) 一般指立春的前一天。
(3) 日本的俗语。
(4) 日本风俗,在门旁堆盐,以求吉利。
(5) 在日本是借光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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