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香丸之旅
地窖里面有人,我外祖母能够听到他们的动静。除了在卧室里熟睡的孩子们以外,她想家里应该只有自己一人。现在看来并非如此。孩子们睡着了,而我外祖母没有,她能听到有人在地窖里。
她吓得不轻。
那是1944年1月下旬的一天,在华盛顿沃拉沃拉(Walla Walla)的弗兰克兰街(Frankland Street)的一栋独立的房子里。我的外祖父则像往常一样忙碌地工作着。那天他在美国陆军麦考林综合医院(U.S.Army's Mc Caw General Hospital)上夜班,他是那里的神经外科主任。而就在前一天,他在斯波坎(Spokane)开了一星期的会议刚回来。他们结婚10年了,生活一直如此,外祖父忙于工作,疏于家庭。
他们举行婚礼时,正是我外祖父在哈特福德医院实习的最后一年。而后他们于1935年从哈特福德搬到了纽约的伊萨卡(Ithaca),我外祖父到康奈尔大学的精神科担任助理住院医生,后来又去了曼哈顿,在那里的贝尔维尤医院(Bellevue Hospital)完成了神经病学医师的培训。接着,他又到麻省综合医院接受了神经外科医师培训。很快,他又辗转于另外三家医院与诊所进行培训和工作,从巴尔的摩到波士顿,他师从当时最好的神经外科医生詹姆斯·波彭(James Poppen)和瓦尔特·丹迪(Walter Dandy),从而精进医术。他于1939年回到哈特福德,并在哈特福德综合医院创立了神经外科。之后,神经外科迅速成为他的使命,而不仅仅是一份工作。“神经外科是我最大的夙愿。”他在多年后写道,“我不能忍受当时神经病学和精神病学中的冥想。波彭的精湛技艺以及和丹迪共事的整个夏天,都令我感到激动和兴奋。怎么会有人专攻其他领域呢?心脏外科,那只是一个泵而已;胸外科,只是个呼吸机;整形外科,如此粗糙的工具;而泌尿外科,就是个吸引许多弗洛伊德的病态追随者的污水系统而已。”他投身于脑外科:那是医学里最难、最苛刻,也最为重要的专业,而他全身心投入于此。
他成为神经外科医生五年后,美国陆军邀请他去服役,并任命他为医疗部队的少校。在华盛顿特区的沃尔特里德总医院(Walter Reed General Hospital),他开始了自己的部队生涯,尽管他常常受到远程调用。比如在某一个隆冬,他乘坐一架轰炸机,去位于拉布拉多鹅湾(Goose Bay,Labrador)的北极空军基地,治疗一起脑部损伤。1943年,军队派他去东海岸的沃拉沃拉。他花了数天来治疗从南太平洋回来的重伤士兵。他医术精湛,工作令他精力充沛。自此他大学时代的自我怀疑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崭新的、不同以往的、充满自信和乐观的人生观。那一年,耶鲁大学征集1928级的所有校友,要求提交一句话来总结自己的人生导向,外祖父所言如下:“我们只是高级版的小花和鱼,无权做出希特勒般的可怕行径。”
与此同时,我的外祖母也尽职尽责。她的丈夫找寻到了对自身专业的热忱和进取,她也同样要在千里之外的家乡努力,妥善料理自己的家庭。他们有三个孩子,每个年龄相差两岁。到1944年,最大的孩子巴雷特(Barrett)8岁,最小的彼得(Peter)只有4岁。我的母亲丽莎(Lisa)排在中间,她当时6岁。外祖父忙碌于他的手术室,而外祖母则周旋于家庭中,投身于日复一日的家务:孩子学业、饭食料理和清洁工作。她其实十分贤惠,但要兼顾每个孩子却有点困难,而其中1944年是最为艰难的一段时间。我外祖父要撇下她,提前去沃拉沃拉两个月,处理大量迁居的事宜。她和孩子们后来乘坐一辆林肯大陆敞篷车(Lincoln Continental convertible)横穿全国。然后,她在这个新的地方适应了崭新的生活,却失去了来自家庭和朋友的社会支持,她要独自花费更多精力来照顾我妈妈和舅舅们。在那几个月里,她的体重从108磅降到了89磅。她一向瘦小,但那段时间简直可以说瘦得可怕。
而现在有人在地窖里。或者说,她感觉有人在地窖里。他们上了楼,她忽然听到那些人就在关着的门后边儿说话。她能听出那些声音,是来自她搬过来以后交的几个朋友。他们就住在附近。他们在那儿做什么?她仔细听着声音,试图辨清他们谈话的内容。尽管只能依稀听见,但这足以使她确定,有些可怕的事在向她袭来。那是针对她和丈夫的一连串阴谋。她的朋友们,偷偷溜进她家的房子,在窃窃私语。而她并不敢开门。于是那个夜晚显得十分漫长。
第二天醒来时,她已经不能分辨那是否真实。她是在做梦吗?房子里并没有其他人,不是吗?到了6点,孩子们快要起床了,她溜出去,骑上自行车走了几个路口,到了那些窃窃私语朋友们的住所。她按响了门铃,等待他们回应,以确保他们的确在家,而非藏匿在她家房子里。当他们回应后,她赶紧说她要走了不能久留,然后她骑着车回家,开始准备早饭。那是个星期六,孩子不用上学,所以她得照顾他们。
自天亮以后,她打了三个电话给丈夫。每次她都被告知丈夫正在忙于手术,不能及时回电话,她的内心深处总认为自己被欺骗了。他们在对她说谎。她的丈夫并不在手术,而是在监狱。他受到了军事审判。他们抓捕了他。
她不知道该做什么,她只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她试图让自己忙碌起来,在楼梯上不停地跑上跑下,看着孩子们玩耍。她注意到她最小的孩子,4岁的彼得,并没有在玩,而是一直看着她。同时,他的双手还在比画着。他在用一种非语言的方式,试图诉说着什么。就像在前一晚她试图听清门背后的低语那样,她也试图破译彼得的手势。起初她并不能理解,后来她突然顿悟,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了。
她照顾孩子们吃完午饭,然后打发他们去和一些小朋友玩。当孩子们一离开,她便走进了邻居家的车库。车库里有一辆车,她爬到车顶上,脱下了衬衫,将衬衫撕成长布条,然后将它们系到一起。这便是彼得手势的含义。彼得想要她做点儿什么。
她打完结后,爬到高处将绳子的一端绑在车库梁上,而另一端,打成一个活扣儿套在自己的头上。
后来,一个邻居发现我外祖母半裸着站在那里,用手工绳索试图自杀。邻居立刻打了个电话给外祖父。外祖父下午3点左右从医院回来,外祖母向他讲述了整个事情:关于朋友们密谋的诡计和军事审判;关于她为了保全大家所做的努力,这是她阻断黑暗蔓延的唯一方法。我外祖父听着她的话,呆若木鸡。之前完全没有迹象。无论如何,起码他没有见过。也没有其他任何人见过。这就好像,他和妻子同处一个世界并共同生活,而她,没有一点征兆地启程去了新的世界。那是个他见所未见的世界。
他们一起去了医院。精神病医生接见了外祖母。他们在一个开放的病房为她检查。那天晚上,外祖父守在床边陪她,托别人在家照看孩子们。外祖母深情地看着他,恳求着与他做爱,但后来又变得焦躁不安、情绪激动、充满困惑。夜半时分,她从床上起身,踱步到另一间病房。有一个女人躺在床上。我外祖母站在床边低头看了她一会儿。
“你为什么要男扮女装躺在这儿?”她说完,打了病人一巴掌。
人们制服了她。他们将她转去一个封闭病房,在那里,她不能自由走动。她被关在那间房里两个月,我外祖父安排了长期治疗方案。她的病情日渐恶化。她一哭就是几个小时。她报告说有人杀了她的孩子,将他们的头埋在她房间的墙壁里。她还说这不可描述的可怕事件就发生在她楼下。第十天,她开始绝食,声称他们在提供的食物里下了砒霜。外祖父来探望时,她指责外祖父的自私,因为他与别的女人睡觉,还因为在婚后,除了孤独什么也没有给她。
1944年3月25日,一辆救护车把她从封闭病房送到火车站,一家人旋即踏上一列火车,开始了为期三天穿越国土的回乡归途。孩子们并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们知道自己的母亲被送去了其他地方,也知道自己正在由一位跟卡通里一样严厉的保姆——特恩菲尔特太太(Mrs Thornfeldt)照顾着,不过其中的原因,他们并不知晓。邻居给了他们一大袋小包裹带在路上。每天早上,他们会打开一个小包裹中的礼物,送给归于常规的每一天。孩子们知道自己的母亲同在火车上,但并不知道为什么她被限制住在一个上了锁的休息室里。外祖父到休息室去探望她。他看着她不停吸烟,也看着她吃东西。最后外祖父给了她几剂苯巴比妥(Luminal)[1],然后看着她入睡。
三天之后,火车开过沃拉沃拉,他们抵达了哈特福德。车站内已经有一辆车在等着外祖母。从车站到疗养院只需要很短的车程。
1858年,康涅狄格州医学协会(Connecticut State Medical Society)的主席在其发表的讲话中,回忆起一个50年前的童年场景:“有旅行者在路过去哈特福德的必经之地法明顿镇(Farmington)的时候,”他说道,“会看到收费站旁边的银行里,有一个小笼子,里头有个胡言乱语的疯子,一直盯着过往的人大喊大叫。后来他被挪到一个谷仓旁,他一直蜷腿而坐,直到双腿溃烂粘到一起,再也无法伸直。他年复一年地坐在那里,盖着旧毯子,他的食物就跟谷仓里的鸡饲料差不多。说这个倒不是在责备法明顿的好人,没有几个城镇的居民像那里的人一样,有着更令人钦佩的道德敬畏,以及真正的宗教信仰。这般恶心的事情也可能在别的镇子同样发生着。”
他想说的是,那些日子早已不复返。在康涅狄格州的精神病患不再会被锁在路边的笼子里,或是被当作廉价奴隶、残次人类而卖掉,这些事曾经是很常见的。相反,他们现在有了一个安身之所。那是个包容的地方,在那里,他们可以接受治疗,远离他们曾被迫忍受的人间地狱。那里也是我外祖母的避难之处,即我们后来所知的哈特福德精神疗养院(Hartford Retreat for the Insane)。自1822年成立以来,该机构自称是现世最先进的收容所之一。它的第一负责人提交了一份《精神病收容委员会鉴定报告》(Report of the Committee Respectingan Asylum for the Insane)。这份报告在机构开幕之前,被提交至康涅狄格州议会(Connecticut General Assembly),他声称哈特福德疗养院致力于“突破一切我们对精神病院的固有观念”,而非仅仅作为一个“关押可怜疯子的”监牢。他的收容所将致力于对病人的“道德管理”。
就很多方面来讲,他是成功的。哈特福德疗养院的病人过着几近常人的生活,而不像那些被囚禁在贝莱特姆(Bethlem)地堡,或是被人遗忘于贝尔维尤后方的可怜人。他们可以漫步绿茵场,在优雅的公共食堂吃饭,享受宗教服务,甚至参与创立了史上第一份由疗养院创办的报纸——《疗养院公报》(The Retreat Gazette)。康涅狄格州州长订阅了这份报纸,并发表评论说,“比我近来看过的很多报纸更加理性,这份来自病房的报纸比那些隐瞒了公众声讨的其他报纸更加可信。”
疗养院在早期没有提供太多治疗,其创始人认为治疗精神疾病最好的方法,就是单纯地提供一个带有刺激而愉悦的环境,其中的活动都是一些消磨时间,但不太费力的事情。他们所希望的是,如果病人忙碌起来,就可能不再感受到来自日常生活的压力,他们的问题就可能自愈。病人穿着便服,同他们的侍者一样,除非有人产生暴力或失控行为,否则不会被链子或者别的什么东西锁上。查尔斯·狄更斯(Charles Dickens)于1842年作为记者参观了这个疗养院,他也感到很震惊。“当我穿行于这家精神病疗养院时,我十分怀疑自己,我只能通过侍者的只言片语,以及医生对他们所辖病人的谈论,来将他们和病人区分开来。当然,我只是说不能从外貌分辨他们;病人的谈话内容还是挺疯狂的。”他接着讲述了这样一个对话:
一位矮小整洁的老太太,笑容和蔼,举止得体,她从长长的走廊尽头走到我身边,用一种难以言表的谦逊鞠了一躬,并问了我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先生,庞帝弗拉克特(Pontefract)在英格兰的土地上依然盛行吗?”
“是的,夫人。”我回答道。
“先生,你上次见到他时,他也是如此——“?
“嗯,夫人,”我说道,“非常的好。他恳求着人们赞美他。我从没见他那么好过。”
这个老妇人非常高兴。她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好像很确信我是在认真地表示赞美,她侧身退了几步,又侧身向前,突然跳了一下(我吓得猛地后退了两步),说道:
“先生,我是个老古板。”
我想最好的回答是,我从没这样认为过。于是,我就那么说了。
“先生,当个老古板是件无上荣耀和愉悦的事儿。”老太太说。
“我想是的吧,夫人,”我答道。
老太太吻了一下她的手,又傻笑着跳了一下,以一种奇特的动作侧身走过门廊,优雅地漫步到自己的起居室。
狄更斯认为这疗养院进行着“令人钦佩的管理”,当他知道一个病人曾听到“空中的声音”时,还开了个玩笑。
“好吧!我觉得,我们今后应该让那些伪称自己已经做到这个程度的,实则失败的先行者闭嘴,我应该先找一两个摩门教徒来做下实验。”
狄更斯并不是唯一赞扬疗养院的人。一位后任的机构负责人在撰写疗养院早期纪年表时表示,“医院对病人提供的照顾,都显然无可诟病,”虽然他又加上了以下告诫,“当然,坊间会以讹传讹一些医院里的神秘事件,这在精神病机构这并不少见。人们很难理解精神疾病之间的细微差别,所以在他们的心目中,以及茶余饭后的谈资中,都会出现一些遐想。”另一个观察者是位医生,他赞扬这里采用着很大程度上温和的“道德疗法”。甚至对收容所中最无药可救的人也是如此。他写道:“这里绝无仅有地将鲜花环绕在墓碑上,这也是令人最为愉悦的人道的景象,最精细的文学艺术品位和最挑剔的社交礼仪,都远远不及这里对高度文明的诠释。”
我外祖母踏进疗养院大门,那是狄更斯来这里的100年以后,世事变迁,道德治疗作为机构的初衷,已经有了显著的变化。
那座疗养院依然十分美丽,几乎保持着原貌。
汽车穿过大门,开过微微有点坡度的车道,到了疗养院的主楼。若是看向窗外,外祖母便会清楚地看到那些一闪而去的花卉、灌木和草坪。弗雷德里克·劳·奥姆斯特德(Frederick Law Olmsted)是美国最伟大的景观设计师,也是中央公园的设计者。他在19世纪末彻底翻新了这片地,种下了各式各样精心搭配过的银杏,糖枫树,黑胡桃,香枫,铜山毛榉,以及这偏远北部地区仅存的一片山核桃树。汽车驶过一些优雅的小屋和集体宿舍,最终停在富丽堂皇的行政大楼前,那是这里最古老的建筑。若是当时外祖母感觉无碍可以独自下车,皮特·苏扎(Pete Souza)会站在那儿接住她的手包,并带着她进去里面,接待员正坐在登记台后面等她办理入住登记。苏扎曾是位葡萄牙裔的水手,在疗养院当行李员快十年了。苏扎会在之后将她送到布置得相当有品位的住处。在她的床头柜上,家政人员可能已经放好一份薄薄的《话匣子》(The Chatterbox)杂志。封面上有一个复活节兔子,自百合花中向外张望。如果她拿起杂志翻开它,就会发现内页里有一则通知,告诉她这本读物是“为‘生活研究所’(THEINSTITUTE OF LIVING)的主顾准备的双周刊”。
这个名字是新取的。一年前,收容所的负责人C.查尔斯·伯林盖姆医生(Dr.C.Charles Burlingame)向州议会申请,将前身为哈特福德精神疗养院、于1931年更名的哈特福德神经-精神病疗养院(Neuro-Psychiatric Institute of the Hartford Retreat),再次更名为“生活研究所”。伯林盖姆还要求以后一切对他机构的引用,都要将“疗养院”一词替换为“精神病院”,而一切对神志不清人员的描述也要将“疯子”代之以“精神病”。用词和表达对伯林盖姆来说非常重要。他曾写道,自己努力使生活研究所变成“严格意义上的寻常之地”。
起码表面上看来,他是非常成功的。若是我外祖母逐页翻阅《话匣子》杂志,她会看到一张照片,图中的地方看上去很像一个乡村俱乐部。上面有个室外游泳池,一个配备小型球洞区的高尔夫俱乐部,一个排球场,居然还有个室内保龄球馆。她还会看到一则沃克斯豪尔商行(Vauxhall Row)的商品彩页,那是疗养院自己的购物中心:她可以在那里购买到阿杰隆牌(Ajello)的手工蜡烛,以及复活节卡片,还能在沃克斯豪尔商行的花店买到各种各样的胸花,最便宜的只要90美分。或者在“耶氏皇家书店”(Ye Royale Booke)挑选新到的畅销书。她会看到一些客人自己做的工艺品照片,它们被陈列在“中心大楼里属于我们的小工艺品殖民地”。还有一众“小商品店铺”:耶氏琉璃店、耶氏银匠铺、耶氏装订所,还有一家以出售香丸著称的首饰店,人们都称它为“香丸之旅”(香丸是一种有香味的小球,可以做项链吊坠。那是一种在18世纪很流行的饰品,医生也会将其作为抵御瘟疫的处方)。收容所的年度报告指出,“香丸之旅”致力于“创造一种完全超乎制度的氛围”,它旨在“模仿早期英伦的设计,店面外观使用了伊丽莎白时代的半木结构”。
整个杂志都没有丝毫可以阐明“生活研究所”到底是什么性质的线索,只有在第四页的一处揭开了它的神秘面纱。在那一页的一张图画上,一只站立的兔子旁边印着一条温馨提示:别说出你的烦恼。后面继续写道:复活节是一个良机,用来回顾那些乐于奉献之人的努力。你的医生和护士总是乐于倾听,但除此之外,其他人却都只是对这个季节所标识的无私精神趋之若鹜。防止主顾向他人聊起自己的心理状态,也是这个机构维持其“寻常之地”形象的重要职责,而这种理念在《话匣子》中也在以不同方式表现着,且常常出现在诗歌专栏,比如上一期吧,一张可爱的小天使号手插图下面就跟着一句话:
致主顾
欢迎您的光临!
对于你,我们只有一个请求:
若你要聊起你的症状,
别告诉其他来宾,而一定要告诉我们
——你的医生和护士。
外祖母刚来一会儿就违背了这种精神。那天晚上,她脱下了所有衣服却不睡觉,不停地敲打她房间锁上的门,大声咆哮着。至少在那一刻,她干扰到了周围的主顾们。侍者很快赶到了。他们给她穿好衣服,将她领到室外,护送她穿过院区走到了南楼。在那里的第一晚,她就看到了隐藏在疗养院平静表面之下的黑暗真相。
* * *
【注释】
[1] 苯巴比妥,一种治疗癫痫的镇静药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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