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空气笼罩着这个房间,感觉像是在北大西洋。没有那么冷,说真的,但对一个炎热的夏日而言这里冷得出奇,所以就像那个晚上的空气一样让人震惊,大部分的我继续活在那个晚上,我移到这个地方贴着墙,空气涌进来,我退回来躲避,那里感觉像是一道裂缝,被冰撞开的一道口子,所有的冷空气都从那里涌进来。冷。我在船上感觉冷极了,我的面前是一个惊扰这片大海和这个夜晚的庞然大物,它上面除了星星点点的灯光,有无数个地方着火了,浓烟从它的烟囱里冉冉地升起来,有一瞬灯光让我以为船上还有人,接着烟雾让我觉得那些人的灵魂已经离开了,正从这场此刻还在降临到这些肉体上的死亡爬向天堂,尽管事实上还没人已经死了,除非是那些在机车房干活的可怜工人,他们立刻就被锯齿状的巨大冰墙击中了,在灾难发生的最初一瞬间,那是一个我当即就意识到的瞬间,甚至可能是在这艘船的船长回过神来之前,他一定是个该死的傲慢蠢货,一个男人,当然了,而我则是一个几天前还在伦敦街上被男人们欺负蔑视的女人,他们不让我们发言,更别提让我们投票了。但这个女人在船第一次轻微抖动,船体深处猛地一响时,就知道这个男人的船出了什么事情。

现在我在这个房间里,这个地方和它所处的时间对我而言就像火星一样陌生,火星上有运河和文明,假如来自马萨诸塞州显赫的罗威尔家族的著名天文学家帕西瓦尔·罗威尔116的判断是可以相信的。一八九五年,十几岁的我看过他的书,那本书是我爸给我的,他还在他的报纸头版上作了篇报道——《纽约世界文汇报》宣布“火星上可能存在生命”——我确实相信这点,所以如果我能相信火星上存在生命,那么我为何依然不太能相信这个时候这个宾馆房间里的现实呢?现在距离我从一艘船上逃走,接着陷入沉睡已经有好几十年了。也许问题在于我对这个房间有所恐惧,因为它有一道又长又深的裂缝,冷空气灌进来,我担心房间会被灌满,然后沉没。

我独自一人。就我的理解而言——如今“理解”是一个关系词,当然在这样一个时代,这不仅是针对我一个人,尽管对我而言更是如此——我理解我是以某种超越常规的方式独自一人在这里,我在海上一个神秘到名声狼藉的地方被拽了出来,这个地方远离致命的冰原,我比我认识的所有人多活了许多年,而且我依然只是刚满三十岁。并不是说我在一九一二年四月的那个晚上不是独自一人。对我而言,这是一件值得自豪的事情,任何一个我的朋友也会这么认为,我的朋友都是女人,她们都明白我们有一项更高的使命,它高于这个世界所允许我们从事的职业,她们都能像任何男人一样独自旅行。我去伦敦参加英国妇女选举权联盟的大会,这是我们自己的美国妇女选举权协会的英国版,美国妇女选举权协会是我们伟大的苏珊·B·安东尼、伊丽莎白·卡迪·斯坦顿和露西·斯通117努力的产物,她们都是我那个时代的女英雄,都是知道该如何独自一人生活的女人。

我不敢去洗澡。这个地方是如此明亮,各种物品的表面看起来是如此坚硬,但这里物品设计的那种全然陌生感已经开始逐渐减弱。问题在于水。水的流速是如此快,水量是如此大。我看着水猛烈地冲进浴缸里,似乎完全不受控制,我关掉水,打开排水阀,想到了一个我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那天夜里,当我坐在救生艇上时,我眼前的场景有一种更私人的特质。灯光和烟雾,我真切地直接感受到了它们,仿佛它们是那艘船上绝望的灵魂,但对我而言,它们是被泛化的人性,它们是众生。我有头脑。这是另一样女人跟男人同样拥有的东西。使用我的头脑时,我倾向于从大众的角度来思考并为大众说话。我不是一名马克思主义者,尽管我读过他的书,尽管偶尔某些愚蠢的男人会指责说我是名马克思主义者,尽管我父亲的报纸上很可能会出现贴近事实的“人类历史全部被改写”之类的大标题,我想。我们正在进入一个将把人类带入一个新千年的世纪,一切都在被重新定义。但我却坐在这张非同寻常的床上,它可以在指令下变成拥有生命的活物,有人一碰它的球形床把手,它就会轻轻地颤动。我已经意识到了我的思维模式,我总是容易把人性想得就这么简单,想成一个完全统一的整体,最多是把它想成一样由两部分构成的东西,男人和女人。是的,它也包括女人。我为争取妇女的权利而努力奋斗,我经常想到她们——也经常想到我自己,因此,从某种程度上说——我把女性视为一个只是碰巧由个体构成的群体,一个团结的整体,这个群体的重要性完全是因为大家共同关心的事情。

我们撞上冰山后不久,我在游步甲板上碰到了这个男人,起初他看上去蠢蠢的,就是那种男人典型的蠢。他是个英国人,很刻板,但他的眼睛非常迷人,很多时候我只有在月光照过来时才能看清它们,但它们真的很温柔,像一个女人的眼睛。我坐在救生艇上,望着泰坦尼克号,它的船首已经消失了,其余的部分开始耸立起来,尽管速度很慢,并不是相当明显,但局面难以挽回,显然是这样。船尾巨大的螺旋推进器暴露在外,就像一个平常礼貌掩盖起来的性器官,现在却在这种剧烈的痛苦挣扎中赤裸示人。他就站在那儿的艇甲板上,我看不见他,因为我们的救生艇已经被放下去了,但即使是在这个时候,他的眼睛还在海面上搜寻我,我明白的。他很高兴我安全了。我为什么要让他说服我活下去呢?

当时我正在我的船舱内看书,我听到声响,感觉到这艘巨轮稍稍一顿。我放下书,旋即就生气了。之前他们出现在伦敦的报纸上面,一排留着大胡子戴着德比帽118的男人说这艘船是这个时代技术工艺的奇迹,是人力战胜大自然力量的明证,一艘巨轮,比历史上任何一艘船都要大,坚不可摧,永不沉没。我当时就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一个自古就有的谎言。但我还是预定了船票。我急着想要回到纽约。英国妇女选举权联盟的大会已经蔓延到了大街上,我们走向特拉法加广场,人群已经排成了一行行,他们主要是对我们冷嘲热讽,警察们将我们团团围住,用他们的警棍轻轻地戳我们,把我们分成一小组一小组地孤立起来,然后虚情假意地跟我们谈话,仿佛我们都是小孩,我们就逐渐散去了。我们默默忍受。有人愤怒地骂了人,有人爬上煤气路灯和铁质栏杆,一些人被逮捕,一些人用指甲在警察身上抓出些血痕,但我没有那么做。

老实说,我突然有点心生厌倦,于是我就离开了。我决意踏上回美国的归途,我先去意大利的威尼斯待了一小段时间。我在里约圣卢卡运河上的一栋大宅里租了个房间,我在附近发现了一小片旷野,上面有一个喷泉和一尊圣母玛利亚的雕像,她的手里没有抱着婴儿,只有她一人,我坐在太阳底下,穿着一件从喉咙到脚踝都包得严严实实的裙衫,我看书,不跟任何人讲话。夜晚,我开着窗户,躺在床上,我会在烛光下再看点书,衣服依旧穿得好好的。一天晚上,月亮很圆,我走到外面,水涨得很高,我想一定是海上起了风暴,我在黑暗中沿着小路朝圣马可广场走去,我穿过长廊,突然眼前就是广场了,它被湖里泛上来的水所覆盖。水很浅,但地面上的石头没有一块露在外面。我退后几步。月亮在外面广场上的水里闪着白光,闪烁着的还有星星,我感到害怕。而且我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在那个地方的孤单,在那个城市,那个国家,这个世界上。我有朋友,但我们之间只是想法一致,虽然这些想法是非常坚定公正的。我还没有在威尼斯赤身裸体过,除了紧紧蜷缩在石头房间浴缸里的一池水中,我用一块海绵擦拭掉我身体的气味,动作很快,从未曾打量过我自己,洗完我就会迅速穿好衣服。纵然我有那么多想法,我在这具女人的肉体里却感觉不自在。

更糟糕的是,它有它自己的意图:我在圣马可时感觉到了我内心的一种悸动,一种更像是需求而非欲望的东西,一种我不赞同却也不愿听到任何争论的东西,无论它有多么清晰和合理。然而,我虽不能说服它,却可以不管它。我的头脑占据了上风,我没有光着脚走到外面清澈的天空下,而是离开了广场。我回到我的房间里,然后又回到伦敦,我恨这些造这艘船的男人,但我已经学会了在此生中耐心等待正义降临,我已经认识到对于正义的等待总是很漫长,甚至可能是无止尽的,所以我买好船票后,并没有指望这些男人的傲慢会这么快就受到惩罚。接着就到了那一刻,我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我走到上面的游步甲板上,他正在那里凝视着外面的大海。他个子高高的,身穿粗花呢西装,留着八字胡,但没有戴帽子,他注视着船外月光下平静大海上的冰山,我想要告诉他我知道的事情。

于是我走近他,我说:“我们现在是在劫难逃了。”

他把脸转向我,他的眼睛很温柔,为了他这双女人般的眼睛,我也会耐心对他的,我想。

他说了几句船没有事的话,这艘永不沉没的船。我好奇他是否真的相信这话。我说:“我们撞到了一座冰山。事情已经盖棺定论了。”

这时他又把头转回去看外面的冰山。我意识到,事实上,他有在听我说话。他正在改变他的看法。

“就算是吧。”他说,现在他的语气变得沉重。在这个聆听我的男人面前,我感到自己的内心有种东西骚动了一下,一种甜蜜的感觉,甚至是一种符合情理的感觉,我想。但接着他犯傻了。他问我是否是独自一人旅行,他试图把我的恐惧怪罪到这点上。

当敲打声和猛冲进来的空气把我从丝毫无梦的沉睡中唤醒时,我自然以为会发现我自己身处一九一二年四月十五号早晨的冰原上。但头上却是一样让人震惊的东西,一台巨大的黑色机器,盘旋在半空中。我想到了火星人。想了好一会儿。即使在这台机器突然调头迅速离开后。接着,又传来了另一个尖厉的声响,一艘船正在驶近,我意识到空气相当温暖,这艘船有对我而言很陌生的塔台和附件,跟我见过的所有船都不一样。救生艇上的其他一些人,当然,都是女人——我们是获救的人,此外只有少数几个划船的男性船员——艇上的一些女人开始害怕地哭起来。“安静!”我对她们大声喊道,“保持你们的尊严。”我明白我对她们的愤怒其实就跟她们的眼泪一样。我因为害怕而产生了一种想要批评别人的感觉,但这并非我的本意。

然而,当船放慢速度接近我们,我们最终被安全救上它的甲板时,这艘船的船长,身穿一套白色的制服,来到我们挤作一团的地方。船长是一个女人。“我是船长奥布莱恩。”她说,我立刻明白我们已经不知怎么地穿越到未来的某个时间。我想象我父亲的报纸宣告“女人当上船长”,当然很快就会有更多的现代奇迹。比如:“巨大的银色飞艇将人们送到地球之上五英里处”,“马匹从路上消失,全面被跑车取代”,“数学天赋被传输进微型机器”,以及“世界之窗进入每家每户”。眼下,我在这个位于华盛顿特区的宾馆房间待了不到一个小时,我感觉非常疲惫。但我从那扇窗户看出去时,只要稍微一碰我手里的一块小占卜写板119,眼前的景色就会切换成世界的另一个地方。这给人一种无所不能的感觉,我发现自己每隔几秒钟就要换画面,有太多东西可以看了,结果却是我几乎什么都没看清楚。我的脑袋开始打转,我关上窗户。我知道我是以一种隐喻的方式在说话。那不是一扇窗户,更像是一台机器,一样叫作电视机的东西。也许所有这些机器,所有这些技术,都意味着留八字胡戴德比帽的男人最终还是取得了胜利。也许船只再也不会沉没。但通过这台电视机,我看到了足够多的女人跟机器亲密接触的画面,这让我相信我们也已经被技术的创造物解放了。我对此感到高兴,但这种感觉并不纯粹。我不得不面对我自私的那部分。

首先,我不再被需要。我没有证据证明这点,但我肯定在一个这样的世界里,女人们有投票权。作为结果,我也相信政客们已经变得诚实且有求必应。如果女人当上了船长,我们也被解放了,那么我甚至能料想到美国已经有了女总统。这么想很自私,但这让我感到难过。还是死在我自己的那个时代比较好。

但他救了我,这个我不知道名字的男人。自打我从我漫长神秘的沉睡中醒来后,我目睹了许多奇迹,也意识到许多失败,但这个男人让我始终放不下。床上摊着一些给我的衣服,奇怪的衣服,一条裙子、一件衬衫,还有单薄宽松的内衣。我对自己的身体感到不习惯,如今我头脑的关注点已经过时了,那我该拿我的身体怎么办?但这不仅仅是这个新时代的问题。事实上,假如我在我自己的时代里对我的肉体感到更自在,那我现在或许也能有点用,至少能有一个快乐的前景。

我希望我是跟他一起留在了船上。但我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即使在看穿他的愚蠢之后。他试图让我相信我对船的认知得归因于我作为女人单独旅行,但当我对他的看法表示不服,当我告诉他说我知道死亡是什么时,他再度倾听了我的意见。当我还是小孩时——上帝啊,那是距今一个世纪的事情了——我的父亲是西弗吉尼亚州《明戈郡通讯》的编辑,他甚至在当时就谴责煤矿公司的不当行径。一次,我们住的地方附近的一座煤矿垮塌了,我跟我父亲一起去了现场,我一进入那个镇子,就能感觉到死亡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在我的皮肤上,在我浑身上下的各个地方。我现在回想起来,感觉那可能就像是一个男人,他在夜里偷偷地爬到你的身上,违背你的意志去摸你,只是你在睡觉,他摸你的时候动作非常轻,没有把你吵醒。而且空气中有一股味道。或许不能很轻易地觉察到,但你觉得它钻进你的鼻子,涌入你的肺里,充斥在你的体内。

在泰坦尼克号上就是那样的感觉。我一踏上甲板,尽管几乎没人知道我知道什么,尽管大家都在各忙各的,我就能闻到那同一种气味。当我在小时候感觉到那些东西落在我的皮肤上,钻进我的肺里,还在那个矿区小镇目睹了那些女人无助地互相抓住彼此时:我认为自那以后,世界对我而言就不一样了。但我没有跟游步甲板上的这个男人说这些。我只是跟他讲了那场矿难,告诉他我那时闻到了什么,以及我又再度闻到了那种气味。换成任何其他男人,这都根本不会让他信服。他会按惯例来反驳我。但这个男人却聆听我说话,然后他说他很抱歉。他确实道歉了,而且我知道他是真心实意的。他没有再试图让我放心。这点让我觉得他很棒。

然而,我离开了他。还有另一个男人,我想,从船首跑过来,他手里拿着的饮料里满是从冰山上掉下来的碎冰。我的男人——现在这个词居然是从我的嘴巴里说出来的,但我只是想把他和这另一个男人区分开;他俩的名字我都不知道——我的男人默默地对这另一个男人的行为表示不赞同,另一个男人表现得像个傻瓜,说真的,有那么一瞬间,我俩之间有一种默契——我的男人,是的,我的男人和我——我们一起听到了这个外人的愚蠢,我俩对此想法一致。接着,这另一个男人走了,我那刻板的英国男人显然是很尊重我的,他默默地凝视着大海,感知着我的存在,我知道的。然后我的内心有一种东西崩塌了,就像明戈郡突然垮塌的沉重煤矿一般。对我来说,一切都为时已晚。对这个男人来说,也是一样。对我们所有人都是如此。所有这些我体会到的奇怪而甜蜜的感觉这时都变成了苦涩。我没办法再看他。我一句话也没说就溜走了。就像这艘巨轮沉没时一样寂静无声。泰坦尼克号最后沉没时是悄无声息的。

我从这个冰冷房间里的这张床上站起来,我依然穿着我的长裙和高领麻衬衫。我不愿让他们把这些衣服从我这里拿走,虽然我知道我最终一定会妥协,但我床上的这些衣服穿上去的效果似乎就像阴影下的裸体。我在船上漫无目的地闲逛了很久,我身处其他人之中,但我没有再说一个字。可能,是因为我感到羞愧。我没有看其他人。我已经死了,在我看来。然后我找到一个我可以站着看海的地方,周围没有一个人。一个位于高处的地方。靠近舵手室,我想,而且碰巧是在挂着救生艇的甲板上。管弦乐队还在演奏。随着时间的流逝,传来了人们奔跑和叫喊的声响。我集中精神,尽量屏蔽这些动静。我站在那儿,远眺船首之外月光下闪亮平滑的黑色海面,空气很冷,我开始哆嗦,但只是因为冷,我知道的,不是因为害怕。我不怕死亡。

我的父亲上一年去世了。他是一个好人。我坐在他的身边,床上十分整洁,他被安置得很好,我的母亲给他盖好被子,把被子紧紧地折好压在他的胸口下面,折得非常规整笔挺,他床边的花瓶里插着花,他的睡衣上过浆,她做了她所知的一切,这时她正在另一个房间里哭。我坐在我父亲的旁边,抚摸他的手,此时他呼吸困难,但他还是把脸转向我。

他没有叫我勇敢。他只是说:“我为你感到骄傲,玛格丽特。”

我把脸颊贴在他的手背上,哭了一会儿,我知道他不会曲解我的眼泪。它们主要是出于感激。然后他睡了过去。我轻手轻脚地离开他的房间,晚上当我被医生唤醒时,发现我的父亲已经离开了他的肉体。

当我站在泰坦尼克号的舰甲板上时,我想到了他。我想知道他是否也跟我一样觉得他的肉体没什么用。当然了,我们从来没聊过这个问题。但他似乎非常理解我的情况,他在黑暗中悄然离去,他始终是一个有头脑的人,头脑的思维能力肯定是凌驾于肉体之上的,它从来都不需要肉体。当我站在那里看着海水涌上船首时,所有这些想法在我的内心扑腾,尽管它们有点缺乏条理,但它们让我觉得假如今晚就是我的大限——目前看来,这点是明确无疑的——那也没什么关系。我甚至决定去到下面,躺在床上看书。我正在看的那本书只剩下几页了,它讲的是一个男人娶了一个脾气暴躁的女人,却爱着他老婆的侄女,这对爱人没有缠绵做爱,而是决定一起自杀。这本书是一个女人写的,伊迪丝·华顿夫人120,看起来她是理解某些事情的,但遗憾的是,我没办法抵达纽约,去找她,跟她谈谈了。

我正欲转身离开时,眼前的画面让我停了下来。海水终于没过了船首,现在船首被一层浅浅的海水所覆盖,月亮和星星还在那里,我想起了威尼斯。正当我又一次准备直接回我的房间去看看书时,我听到了他的声音,他就只说了一句“你好”。

我转向他。他的眼睛在舰桥上灯光的映衬下显得越发清澈,就连爱迪生先生刺眼的照明也没能带走他眼睛里的温柔。

“我正要下去看书。”我说。

“别胡说了,”他说,“你始终知道正在发生什么。你现在一定得上一艘救生艇。”

“我不明白为什么要那么做。”我说。这句话即刻从我的嘴里冒了出来,速度快得就像我想要亲吻的欲望。告诉这个男人我不想活下去,这是一个亲密之举,我立刻就感觉到了。我自己也不能完全理解这种感觉,说真的。我甚至都不知道我有这种感觉多久了,可能才几分钟,也可能已经很多年了。当然了,在那种情境下,他也能轻易地把这句话理解成其他意思。不是理解成我内心不受拘束的一种感觉,而是理解成我对泰坦尼克号上的局面不抱任何希望,实际情况也确实让人绝望。但亲爱的上帝,他懂我的意思。他立刻就读懂了我的内心。我知道他懂得。于是他只能给出一个答案,一个非常鲁莽的答案,一个只有一位爱人才能给出的答案,他对我说了那个答案。我告诉他说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该活下去,他说:“因为我叫你这么做。”

我想说好的,我会活下去的,好的,我会接受来自你的这个心愿,这么做甚至可能让我最终理解活着真正意味着什么,因为我的这具肉体跟活着的关系,一定是比我至今所领悟到的要多。在那一刻,我对自己的肉体产生了一种相当强烈的意识,尽管我不清楚这种意识是来自身体的哪一部分。他的眼睛凝视着我,他看起来十分镇定。我也强烈地意识到他的存在,他的人就站在我的面前,这时我发现他身上的衣服从粗花呢西装换成了一件礼服。遗憾的是,相比我之前想说的话,说出这件事要容易许多:

“你换上了礼服。”我说。

“为了跟你告别。”他说。

我记得自己在这之后就没再跟他说过任何一句话。言辞是头脑的语言,不是吗?或许对伊迪丝·华顿夫人和其他一些人而言,不是这样的。但对我来说是这样的。他换上礼服来跟我告别,他在这个叫我活下去的场合得体地修饰了他的身体,我接受他的心愿活了下来,就像我也会接受来自他的亲吻、拥抱或其他更多东西一样,但我头脑的语言辜负了我。于是我发现自己现在在二十世纪尽头的这个房间里走来走去,内心充满了后悔,因为在那个晚上我找不到任何一种可以诉说的语言。我的手动了一下,确实,我的右手抬起来,仿佛它有着自己的意图,它伸向他,我极度渴望把那只手放在他身体的某个部分上,抚摸他——现在这还是我的渴望——至少抚摸他的手,可能的话甚至是他的脸颊,但我做不到。我的手转而落在了他白色的领带上,领带稍稍有点歪,我将它摆摆正,这是一位结婚多年的妻子会对她丈夫做的举动,就在走出我们联排住宅的前门、上马车去看一出戏或歌剧之前,他总是会这么做,系上他的领带,却没有把它系正,这是一个令人感动的举动,说真的,对我而言,对这个妻子而言,因为他那尊重我、倾听我并视我为平等之人的头脑,经常由于充斥着各种想法而让他忽略了他的身体,哪怕只是在脖子上系一条白领带,也会系歪掉。

我调正他的领带,我的手在颤抖,但它的意志很薄弱,也可能纯粹是因为缺乏练习,它再次落到了我的身体旁,尽管它和我都不想要这样,他说:“请快走吧。”

我的头脑始终追随着某一种女人,而且它甚至也相信我就是那样的女人,假如事实真是如此,那么我本应该就此采取主动,本应该去触摸他的。我本应该用我的双手捧起他的脸庞,将他拉近自己;我本应该亲吻他,因为我的嘴唇甚至在那个时候就渴望亲吻,尽管当时我并没有清楚地认识到那种渴望是什么。直到现在我才认识到。将近一个世纪之后。

我确实加快了脚步。我转身,我们一起朝离得最近的一艘救生艇走去。一共才走了几步,我却异常清晰地意识到我跟他一起走路这个举动,这是一个熟悉的举动,一个亲密之举,我们的身体并排移动,我们已经让马车走了,我们正沿着百老汇大街往前走,周围灯火通明,我们聊着刚看完的戏剧,聊着易卜生先生的想法,然后我们就站在了船的跟前,天上传来一声呼啸和一个爆破声,突然到处都亮起了橙色的灯光,就像百老汇大街上的路灯。我盯着他看,我想要抱住他,但我没有那么做,我做不到,作为女人我必须举止得体,请上帝宽恕我,我想要让他抱住我,但他没有——虽然我感觉他是希望那么做的,我从皮肤上感觉到了这点,就像我感觉到死亡就在现场一样,但他是一个绅士。

他跟一名船员说了几句话,船员的手拉住我的手,我就上了救生艇,我看看自己的周围,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踏上船的。我转头去看我的男人,但这时他正退进暗处,救生艇开始下降,接着我就跟一船女人一起漂在了海上。我们的命被保住了,因为我们的性别,我感到羞愧,我只想在他身边站在那块甲板上。我沉下去,我的头脑一片空白,我的身体也毫无意图,过了一会儿,泰坦尼克号的船首消失了,船尾抬起来,我不让自己去思考他可能在哪里。随着船尾的升高,船上传来一声可怕的巨响,我意识到那是来自各种银器、钢琴、瓷器、沙发、椅子、扁行李箱、葡萄酒瓶和书籍——船上所有可以移动的物品都往前冲去,摔得粉碎——接着所有的灯突然闪了一下就熄灭了,传来最后一声巨响,船断成两截,接着船尾一度跌回到海面上,仿佛它要独自驶向远方一般。我又一次想到了他,想象他在这半截船上,驶向安全之地,但很快这部分船又开始升高,成为明朗夜空映衬下的一片黑影。这一次,一切都安静得可怕。不,这么说不准确。周围到处都是人的声音,在水里大喊大叫。但我感觉他所在的地方,只剩下一片寂静。感觉上,船尾在海上挺立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它开始静静地往下滑,逐渐消失,越往后速度越快,接着就彻底没了影子。我还不如陪在他的旁边,因为我立刻就陷入了一场像死亡般无梦的沉睡。

哪怕是到了现在,我算是真正地醒过来了吗?我纹丝不动地站在这个房间的中央。周围除了空气钻进来的轻响,没有任何动静。可能我在他死去的那一刻就死了。可能由于我的背叛,我被发配到这个炼狱,一个向我展示言辞必须由肉体表现出来的地方。

我感觉到自己身上衣服的重量,以及我的呼吸所带来的负担。太多年过去了,为时已晚,但我解开我的裙子,身体从里面滑脱出来,从所有层层叠叠的服饰下面钻出来,我迅速脱掉它们,撕扯开它们,把它们丢在一边,最后我赤身裸体地站在那里,我呼唤他,我把我头脑的语言投向远方的深海。看着我,我说。

我在这个房间的中央站了很长时间,祈祷他的灵魂找到了与我重聚的道路,祈祷他的灵魂正在凝视我的这艘肉体之舰,它灯火通明,拥抱着他。

我不再害怕。我赤裸地走进另一个房间,我在浴缸前俯下身。现在我用我自己的手让水流冲进来,很快,坚硬的白色浴缸就成了一片汪洋。我踏进去。水很冷。它让我透不过气来。不要紧。我坐下来,水涌上我的大腿、我的屁股、我身体的两侧,它没过我的胸部,没到我的下巴下面,水就在那个地方波动,像亲吻。他就在附近。我静静地滑入水下。我会找到他,我们会触摸彼此。

[1]十英尺大约等于三米。——本书中所有注释皆为译者注,以下不再说明。

[2]塞斯纳(Cessna):一家美国飞机制造商,以制造小型通用飞机为主,其产品线从小型双座单引擎飞机到商用喷气机。

[3]锡达拉皮兹(Cedar Rapids):位于美国爱荷华州东部,是爱荷华州第二大城市。

[4]这里描述的是一种电传打字机。电传打字机是一种大型的电动机器,通常在电报交换网络中,以点对点的形式,透过两条接线来传输或接收文字资料(讯息),通常都由一个键盘、一台发送器、一台接收器及一台打印机组成。也有一些电传打字机会配置打孔机和读带机。除了跟普通打字机一样具有打字功能外,附有打孔机的电传打字机还可以同时将讯息印制于打孔的纸带上。

[5]瑙加海德(Naugahyde):一种人造革品牌,后被用来泛指同类乙烯基树脂涂层的人造革。

[6]阿尔及尔(Algiers):美国路易斯安那州新奥尔良最古老的城区之一,也是新奥尔良市唯一一片位于密西西比河西岸的社区。

[7]波旁街(Bourbon Street):新奥尔良市中心一条著名的古老街道,得名于该市建立时统治法国的波旁王朝。这条街上有许多酒吧、餐厅和脱衣舞俱乐部。

[8]《圣詹姆斯诊所》(“St.James Infirmary”):一首美国民歌,作者不详,1928年经著名爵士音乐家路易斯·阿姆斯特朗(Louis Armstrong)翻唱后变得广为流行。

[9]盒式房子(shotgunhouse):一种狭窄长方形的房屋建筑式样。通常从正面看,房子的宽度很窄,里面的房间纵向一个连一个,房子的正面和背面都各设有一个门。盒式房屋最初在中产阶级和穷人居住区中都很流行,但从二十世纪中期起逐渐演变成贫困的象征。

[10]格蕾蒂丝(Glayds):埃尔维斯的母亲。

[11]帕克上校(Colonel Parker):埃尔维斯的经纪人。

[12]树蟑螂(treeroach):一种体积较大的蟑螂,通常生活在户外,一般不会进入楼宇内,也不会在室内繁殖。

[13]小猪扭扭超市(Piggly Wiggly):美国著名的连锁超市品牌。

[14]代尔夫特(Delft):一个被运河环绕的荷兰城市,以盛产蓝白花纹的手绘瓷器出名。

[15]维也纳肉排(Wiener Schnitzel):裹上面包粉后油煎成金黄色的薄小牛肉排,是维也纳的一道著名美食。

[16]“快乐牌”(Joy):宝洁公司旗下著名的洗碗液品牌,其中又属黄色的柠檬味洗碗液最为人熟知。

[17]“来苏”(Lysol):宝洁公司旗下著名的清洁剂品牌,主打各种卫生间和厨房里用的清洁剂。

[18]“朗白先生”(Mr.Clean):宝洁公司旗下著名的清洁用品品牌,主打产品是清洁海绵和泡沫型清洁喷雾。

[19]莉莲·弗农(Lillian Vernon):美国著名的邮购商品目录品牌,主推家居用品、儿童产品和时尚配饰。

[20]哈莉特·卡特(Harriet Carter):美国的零售品牌,主推产品是各种独特的礼品和家具用品。

[21]《老人河》(“Ol’Man River”):1927年音乐剧《演出船》(Show Boat)里的一首歌,后该剧又被多次改编成电影和电视。

[22]《你不能靠一把枪赢得男人的心》(“You Cain’t Wina Manwitha Gun”):1946年音乐剧《安妮,拿起你的枪》(Annie Get Your Gun,又常被译成《飞燕金枪》)里的一首歌曲,该剧曾在纽约百老汇和伦敦西区长演不衰,也曾被改编成电影和电视。

[23]这里指的是1950年音乐剧《红男绿女》(Guys and Dolls)里的一首歌《纽约最高古老的流动赌博场》[“The Oldest Established(Permanent Floating Crap Gamein New York)”],著名爵士歌手弗兰克·辛纳屈(Frank Sinatra)也曾将此歌纳入他的专辑《一个男人和他的音乐》(A Man and His Music)。

[24]克罗斯克(Crisco):美国著名的植物起酥油品牌。

[25]巴登(Baden):位于德国西南部的一个区域,属于巴登—符腾堡州(Baden-Württemberg)的一部分。

[26]黄颈亚马逊鹦鹉(yellow-nape Amazon):一种特别擅长说话的鹦鹉,其学人说话的能力在鹦鹉中数一数二,羽毛大部分为绿色,头冠、眼喙之间和大腿处分布有黄色。

[27]这里的英语原文为cracker,原意为“一种白色的苏打脆饼干”。据传,以前美国贫穷的白人农民经常吃这种便宜的饼干果腹,后来cracker演变为对社会底层白人的蔑称。

[28]英语俗语中也用鸟儿(bird)来指代年轻女性。

[29]英语俗语中可以用“花生酱”指代性方面放浪的女性,意思是说她们随便张开双腿,就像容易抹开的花生酱。由此可以推测,之前那句“张开”是“张开双腿”的意思。

[30]JFK是指约翰·菲茨杰拉德·肯尼迪(John Fitzgerald Kennedy)。

[31]威尔特·张伯伦(Wilt Chamberlain):前美国职业篮球运动员。

[32]华伦·比提(Warren Beatty):美国著名的演员、制作人、编剧和导演。

[33]《内幕消息》(Inside Scoop):美国家喻户晓的一档电视娱乐八卦节目。

[34]德西(Desi)是一个意大利语名字。

[35]《我爱露西》(I Love Lucy):美国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的一部电视情景喜剧,曾获得五个艾美奖项。

[36]温莎结(the Windsorknot):一个形状对称、尺寸较大的领带结,给人“自信”的感觉,适用于各种正式商务场合,比如工作面试、会议报告以及出庭等。但温莎结一般更适于搭配不带领扣且两边领口间距较宽的衬衣。

[37]《珍妮·琼斯秀》和《奥普拉·温菲丽秀》都是美国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流行的日间脱口秀节目,不同的是后者的选题要比前者严肃许多,《珍妮·琼斯秀》常常以放肆的话题来吸引观众。

[38]铁幕(the Iron Curtain):二战后将欧洲分为两个受不同政治影响的区域的假想界线,界线以东的东欧是苏联的势力范围,界线以西则是受美国影响的西欧,这种局面一直持续到1991年冷战时期结束。

[39]纽约市的出租车可以大致分成黄绿两大类。漆成明黄色的出租车(又称为大奖章出租车,因为这类车子都有一个带编号的金属盾形徽章),可以在纽约市的五个区内任意搭载乘客。漆成绿色的出租车(又被称为指定区出租车),则只能在上曼哈顿(59街和125街之间的区域)、布朗克斯区、布鲁克林区、皇后区(除去拉瓜迪亚机场和肯尼迪机场)和斯坦顿岛上搭载乘客。所以故事里,这辆出租车按规定是不该出现在第六大道和第八街的十字路口的。

[40]迪克西酒店(the Hotel Dixie):曼哈顿著名的住宿场所之一,距离时代广场西面仅有半个街区。该酒店建于1930年,后在1976年更名为卡特酒店。2004年至2008年,该酒店曾连续被著名旅游网站Trip Advisor(猫途鹰)评为美国最脏的酒店。

[41]“阿那托尔”(Anatole):此处应指小说《战争与和平》里那个名为“阿那托尔”的角色。在《战争与和平》中,阿那托尔是一个爱寻欢作乐的英俊男子,他一边隐瞒自己已婚的状态,一边试图说服娜塔莎跟他一起私奔。

[42]汉普顿(the Hamptons):位于纽约长岛的最东端,是美国东海岸热门的度假胜地之一。

[43]切尔西(Chelsea):位于纽约市曼哈顿区西部的一个区域。

[44]巴诺书店(Barnesand Noble):美国最大的实体连锁书店。

[45]K-Y是美国最常见的性交用润滑剂品牌。

[46]格氏超市(Gristede’s):纽约市的一家连锁小超市品牌,主要消费群是市区的顾客。

[47]东村(East Village):纽约市曼哈顿区的一片区域。

[48]阿巴拉契亚(Appalachia):美国东部的高原地区,在阿巴拉契亚山脉中、南段一带。

[49]特百惠(Tupperware):美国著名的塑料保鲜容器品牌。

[50]故事中的黑海俱乐部位于第六街和A大道的交界处,属于纽约的曼哈顿区,而扬基队的总部则在纽约布朗克斯区东161街,两者相距甚远。

[51]“柯尔特”(Colt)是美国的枪支品牌,俗称“点45”的柯尔特手枪曾被美军广泛使用了七十余年,历经两次世界大战、朝鲜战争和越战,该枪比较笨重且后坐力大,后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逐渐被伯莱塔92F手枪取代。

[52]贝比·鲁斯(Babe Ruth):美国著名的职业棒球选手小乔治·赫曼·鲁斯的昵称。鲁斯一共在美国职业棒球大联盟中服役二十二个赛季,二十世纪二十至三十年代他为纽约扬基队效力时完成了从投手到外场手的转变,并四度获得世界大赛冠军。鲁斯也是1936年首批入选棒球名人堂的五人之一。

[53]汤普金斯广场公园(Tompkins Squire Park):纽约市的公园之一,位于曼哈顿区。

[54]布莱顿海滩(Brighton Beach):位于纽约市布鲁克林区南部的康尼岛(Coney Island),是纽约市著名的休闲场所。

[55]PM是马卡洛夫9毫米手枪的简称,因为这款枪又名Pistolet Makarova——首字母缩写就是PM。

[56]美国人常用棕色的纸袋子(brownpaperbag)装午饭吃的食物。

[57]阿尔巴特(Arbat):莫斯科老城区有一条叫阿尔巴特的街,是莫斯科历史最悠久的街道之一,也是莫斯科阿尔巴特区的中心。

[58]柏亚迪大厨(Chef Boyardee):一个美国罐头食品的品牌,主打产品是各种意大利面罐头。

[59]威利狼(Wile E.Coyote):华纳兄弟影业公司旗下著名的卡通人物,又名“大笨狼”。在动画片里,威利狼总是在想尽各种办法追杀哔哔鸟,但从未成功,反而自己经常受伤。

[60]桑树街(Mulberry Street):纽约市曼哈顿区的一条街道。

[61]没药(myrrh):一种有香气、带苦味的热带树脂,可以做香料或药材。

[62]这几段话同样出自《圣经·箴言篇》。因作者通篇并非直接引用,故未采用通行译文。

[63]奥旭寇旭(Oshkosh):威斯康星州的一个城市。

[64]这一段话出自《圣经·箴言篇》第九章节。

[65]“商业中心”(Merchandise Mart):此处是指芝加哥市靠城北的一栋商务楼。

[66]夏季周五(summer Fridays):指从阵亡将士纪念日(Memorial Day,每年五月的最后一个周一)到劳动节(Labor Day,每年九月的第一个星期一)之间的那些周五。按美国习俗,夏季由阵亡将士纪念日开始,以劳动节周末收尾。很多公司在夏季的那些周五,都会选择让员工早下班享受夏日。

[67]瑞格利球场(Wrigley Field):位于芝加哥城北的一座棒球公园。

[68]“艾迪生”(Addison):此处是指位于芝加哥大都市区西部达佩奇郡(Du Page County)的一个乡村。

[69]友好区域(The Friendly Confines):瑞格利球场的昵称。

[70]瑞恩·桑德伯格(Ryne Sandberg):前美国职业棒球选手、教练和经理。他曾作为二垒手为费城费城人队和芝加哥小熊队先后效力了十六年。

[71]丹莱恩高速路(Dan Ryan Expressway):芝加哥市内的一条高速公路,从市中心附近一直通到芝加哥市的南边。

[72]根据史料推测,犹太人的祖先最初很可能是居住在阿拉伯沙漠中。

[73]根据《马太福音》、《马可福音》和《路加福音》,犹大通过亲吻耶稣向士兵们指明谁是耶稣,直接导致了耶稣在客西马尼园被捕,所以这一吻被称作背叛耶稣的“犹大之吻”。

[74]西木区(Westwood):位于加州洛杉矶西部的一片商业和住宅区,也是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所在地。

[75]济马(Zima):美国库尔斯(Coors)酿酒公司在1993年推出的一款汽酒,市场卖点是作为啤酒的替代品,一度有将近一半的美国人尝试这款新饮料。然而,济马的主力消费者为女性和青少年,男人喝济马常被认为是娘娘腔。2008年10月,库尔斯正式宣布在美国境内停产济马,但济马在日本依然有售。

[76]火鸟(Firebird):美国通用汽车庞迪亚克品牌于1967—2002年间生产的一款车。

[77]人的前臂有两根长骨——尺骨和桡骨,尺骨位于前臂内侧,桡骨位于前臂外侧。

[78]固特异(Goodyear):美国著名的轮胎品牌。

[79]“跟地球男孩在一起,你对他很体贴”这两句话,让人联想到埃尔维斯·普雷斯利一首名为《地球男孩》(“Earth Boy”)的歌曲,歌词里提到地球男孩跟天使谈恋爱,天使对地球男孩很体贴。

[80]KOA(Kamp grounds of America):世界上最大的私营露营系统,在美国和加拿大有将近五百个露营地。KOA的标志由醒目的黄红两色构成,其倡导的露营活动也是美国流行文化的一部分。

[81]美国的沃尔玛超市通常分为两种,一种是普通的沃尔玛超市,另一种是所谓的“沃尔玛超级中心”(Wal-Mart Super Center),区别就是后者规模更大,有前者没有的生鲜食品区,并二十四小时营业。

[82]莫比尔(Mobile):阿拉巴马州内的一个大城市,是莫比尔郡的首府。莫比尔郡是阿拉巴马州人口最多的一个郡。

[83]粗玉米粉糊(grits):美国南方的一种特色食品,一般是玉米粉加牛奶芝士和糖一起煮成糊状,口感微甜,呈淡黄色。

[84]《漫长蜿蜒之路》(“The Longand Winding Road”):披头士专辑《顺其自然》中一首由保罗·麦卡特尼写的歌曲。

[85]《露西在缀满钻石的天空中》(“Lucyinthe Skywith Diamonds”):约翰·列侬和保罗·麦卡特尼共同创作的一首歌曲,被收录在披头士1967年的专辑《佩伯军士孤独之心俱乐部》中。

[86]《万物各有各的美》(“Everything Is Beautifulin Its Own Way”):桃莉·巴顿演唱的一首歌,被收录在1982年的《胜利之手》专辑中。

[87]《我生平第一次看到你的脸》(“The First Time Ever ISaw Your Face”):1957年英国歌手伊万·麦考为后来成为他妻子的美国歌手佩姬·西格写的一首民谣歌曲。

[88]瑞芭·麦肯泰尔(Reba Nell Mc Entire):美国著名的乡村音乐歌手、歌曲作者、音乐制作人、演员和电视制片人。本段接下来提到的几首歌曲均是她广为人知的作品。

[89]塔巴斯科(Tabasco):美国著名的辣椒酱品牌。

[90]阳光牌(Sunbeam):美国的一个小家电品牌。

[91]比那卡(Binaca):一个专做口气清新剂的公司,主打产品就是各种喷雾。

[92]九条命(Nine Lives):一个猫粮品牌。

[93]JFK:美国前总统约翰·菲茨杰拉德·肯尼迪(John Fitzgerald Kennedy)的名字缩写,他是美国的第三十五任总统,1963年在得克萨斯州的达拉斯遇刺身亡。杰姬(Jackie)是他的妻子杰奎琳(Jacqueline)的昵称。

[94]CIA:美国中央情报局(Central Intelligence Agency)的缩写。

[95]NHK:日本广播协会(Nippon Hoso Kyokai)的缩写。

[96]BBC:英国广播公司(British Broadcasting Corporation)的缩写。

[97]这里指的应该是林登·贝恩斯·约翰逊(Lyndon Baines Johnson),美国第三十六任总统,继任1963年遭刺杀的JFK。

[98]福音驼峰荒野保护区(Gospel Hump Wilderness):爱达荷州内一片面积超过二十万英亩的联邦荒野保护区。

[99]泰迪(Teddy):爱德华·肯尼迪(Edward Kennedy)的昵称,他是约翰·肯尼迪最小的亲弟弟。

[100]这里指的是著名的“查帕奎迪克岛”事件:1969年7月18日,时任参议员的爱德华·肯尼迪在查帕奎迪克岛上举办派对。派对结束后,爱德华驾车与二十八岁的女子玛丽·乔·科佩奇尼(Mary Jo Kopechne)一起离开,后来车子却从一座桥上坠入海中。爱德华从倾覆的车内逃身后没有报警就离开了,直到第二天才给警方打电话,此时玛丽已溺水身亡且尸体被发现。7月25日,爱德华对离开事故现场这一指控承认有罪,并被判入狱两个月。次年,事故发生地的警方又对此案进行了审讯,但并未对爱德华提出新的指控。

[101]这里说的侄子是迈克尔·斯考克尔(Michael Skakel),他是罗伯特·肯尼迪遗孀埃瑟尔·斯考克尔·肯尼迪的侄子,罗伯特·肯尼迪又是约翰·肯尼迪的亲弟弟,所以从亲属关系上来说,约翰·肯尼迪也称迈克尔·斯考克尔为侄子。2002年,迈克尔·斯考克尔被控于1975年用高尔夫球棍打死当时与他同龄的十五岁邻居玛莎·莫科斯利(Martha Moxley),他最终被定罪并判刑二十年。但迈克尔一直坚称自己是无辜的,此案最新的进展是2013年迈克尔赢得了一个重新开庭审理的机会,并以一千两百万美元的金额被保释。

[102]约翰—约翰(John-John):小约翰·菲茨杰拉德·肯尼迪的昵称,他是约翰·肯尼迪和杰奎琳·肯尼迪的儿子。1995年,小约翰和生意人迈克尔·伯曼(Michael Berman)一起创办了政治生活时尚月刊《乔治》(George)。1997年,约翰·肯尼迪的两个侄子迈克尔·勒莫恩·肯尼迪(Michael Le Moyne Kennedy)和约瑟夫·帕特里克·肯尼迪二世(Joseph Patrick Kennedy II)分别爆出丑闻,小约翰评论说他俩成了“坏行为的海报男孩”(“poster boys for badbehavior”)——这一评论被认为是肯尼迪家族成员第一次公开谴责其他家庭成员。

[103]这里说的是1960年时任芝加哥市长的理查德·戴利(Richard Daley)协助约翰·肯尼迪在总统选举中以微弱的优势击败尼克松赢下伊利诺伊州的事情。但一直有传闻说当时伊利诺伊州,尤其是芝加哥市,存在选票作假的情况,而且在1962年确实有三名芝加哥市的选举工作人员被定罪在1960年的大选中选票作假,并被判短暂服刑。

[104]海恩尼斯(Hyannis):马萨诸塞州的一个地名。

[105]葛朗奇(Red Grange):美国著名的橄榄球运动员,曾效力于芝加哥大学的芝加哥熊队,司职中卫。

[106]指美国黑人民权运动领袖马丁·路德·金(Martin Luther King, Jr.)。

[107]鲍比(Bobby):约翰·肯尼迪的弟弟罗伯特·肯尼迪的昵称。

[108]这段的最后两句话,让人想起约翰·肯尼迪当选总统后所作的就职演说,那场演说的名句之一就是:“别问你的国家能为你做什么,问问你能为你的国家做什么。”(“Asknotwhatyourcountrycandoforyou—askwhatyoucandoforyourcountry.”)

[109]一种没有帽檐的矮圆桶形女帽。

[110]约翰(小约翰·菲茨杰拉德·肯尼迪)和卡罗琳(卡罗琳·肯尼迪)都是约翰·肯尼迪和杰奎琳·肯尼迪的子女。

[111]指前佛罗里达州的参议员乔治·斯马瑟斯(George Smathers),他是约翰·肯尼迪的好朋友。

[112]阿提卡(Attic):古希腊的一个城邦,它包含了雅典城。

[113]约翰·肯尼迪遇刺身亡后,杰奎琳·肯尼迪在1968年嫁给了她长期的好友希腊船王亚里士多德·奥纳西斯(Aristotle Onassis),并在婚后更名为杰奎琳·肯尼迪·奥纳西斯。

[114]显然这个女人把他误认为电影《愤怒的葡萄》的男主演亨利·方达(Henry Fonda)了。

[115]戈朗姆(Gorham):美国最大的银器品牌之一。

[116]帕西瓦尔·罗威尔(Percival Lowell):美国著名的商人、作家、数学家和天文学家,他推动了火星上存在运河的观点。他还在亚利桑那州的弗拉格斯塔夫建立了罗威尔天文观测台,尽管冥王星是在他去世十四年后才被发现,但罗威尔生前为此作出了重要贡献。

[117]这里提到的几位都是美国历史上著名的女性社会活动家,为美国妇女获得选举权作出了巨大贡献。

[118]德比帽(derbies):一种硬质的圆顶礼帽,帽檐窄且带点弧度。

[119]占卜写板(planchette):一种占卜用的小三角板。

[120]此处描述的故事情节来源于美国女作家伊迪丝·华顿(Edith Wharton,1862—1937)在1911年出版的小说《伊坦·弗洛美》(Ethan Fro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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