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丝昏倒在地上,这我是知道的;哈维先生悄然离开,没人看到他,没人在乎他,甚至也没人躲避他,这我却没能亲眼看到。

恍惚中,我跌了一跤,完全失去了平衡。我从天堂广场的眺台跌下,穿过草坪一路滚到我多年居住的天堂最远的边缘。

我听到雷在我上方大叫,他的声音在我耳边隆隆作响。“露丝,你还好吗?”说完他伸手抱住露丝。

“露丝,露丝,”他大喊,“你怎么了?”

我透过露丝的双眼抬头看去,她的背贴在地面上,她的衣服被割破了,尖锐的小石头划破了她的肌肤,这些我都感觉得到。不但如此,我还感到了阳光的温暖,闻到了柏油路的气味,我所有的感官似乎都活了过来,唯独就是看不到露丝。

我听到露丝用力地呼吸,感受到她体内的晕眩,但空气不断涌入她的肺部,她的身体放松下来。雷紧张地蹲在露丝旁边,灰色的眼睛一开一合,他抬头张望,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人帮忙,却失望地发现路上看不到半个人。他没有看到哈维先生的车,只是帮妈妈采完野花,高高兴兴地抱着它们从废土堆的另一端走过来,想不到却发现露丝躺在地上。

露丝的灵魂拼命地想离开她的躯体,而我拼命地告诉她不能这么做。眼下,我和她陷在同一副肉身中,她执意要挣脱出去。没有任何东西,也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她。她要飞向天际。这些年在天堂里,我看到过太多这样的场景,但此时我却身处人间,感受着我身旁露丝急切的、带着愤怒的渴望。

“露丝,”雷说,“露丝,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露丝闭上双眼,光亮消失,宇宙颠倒。我看着雷灰色的双眸、深色的肌肤,以及我曾吻过一次的双唇。忽然间,就像有人扭开了门把一样,露丝脱离了她的躯体,飘过雷的身旁。

雷用目光求我动一动,我不再只是看着他,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可耻的欲望。

我又回到了人间,再也不用在天上眼巴巴地看着他,而是活生生地在他身旁,这种感觉真是甜蜜。

我在湛蓝的阴阳界与赤裸的露丝擦身而过,我从天堂坠落到人间,她则像闪电一样飞跃过我身旁。我看不出她的形体,她也不是鬼魂,露丝这个聪明的女孩,打破了所有的规矩。

而我完全进入了她的身体。

我听到弗兰妮在天堂上叫我,她一边跑向眺台,一边叫着我的名字,“假日”也叫得声嘶力竭,几乎停不下来。忽然间,弗兰妮和“假日”的声音都消失了,四周顿时寂静无声,我感到有人抱着我躺下来,有人握住我的手。我的耳朵好像大海,所有熟悉的声音、脸孔和往事都在其中沉浮。我过世至今已有十年,此时我第一次睁开双眼,看到一双灰色的眼睛注视着我,我僵直地躺着,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压在我身上的重量,是人的躯体。

我试着说话。

“别急着说话,”雷说,“出什么事了?”

我死了,我想告诉他我死了;但你要怎么告诉一个人“我死了,但我现在又回到了人间”?

雷跪在地上,他帮卢安娜采的野花散落在他的周围和我身上。在露丝黑色衣服的衬托下,我认出了花瓣那椭圆形的轮廓。雷弯下身,把耳朵贴在我的胸前,静听我的呼吸,还把手指放在我的手腕上摸了一下脉搏。

“你昏倒了吗?”他做完这些检查之后问我。

我点点头。我知道自己不可能永远待在人间,露丝的心愿也持续不了多久。

“我想我还好。”我试着回答,但声音虚弱,雷没听到我在说什么。我睁大眼睛盯着他,有股力量逼着我起身,我以为自己要飘回天堂,但其实只是我试着要站起来。

“露丝,”雷说,“觉得虚弱的话就不要动,我可以抱你回车上。”

我对他露出灿烂的笑容:“我没事。”

雷仔细地看着我,他暂时松开了我的手臂,但仍紧抓着我的另一只手。他扶我站起来,我身上的野花散落到地上。此刻在天堂里,露丝·康纳斯一出现,女人们就把玫瑰花瓣撒在她身上。

我看到他英俊的脸上露出惊讶的笑容。“你没事了吧?”他说。他小心翼翼地靠近我,距离近到可以吻我,但他说他只是想检查一下我的瞳孔,看看两个瞳孔是不是一样大。

我继续感受着露丝身体的重量,她的胸部和大腿上下颤动,感觉很性感,但也是不小的负担。我是个回到人间的灵魂、暂时逃离天堂的逃兵,感谢上帝给了我这个难得的机会。我凭着意志力站了起来,尽量挺直身子。

“露丝?”

我试着让自己习惯这个名字,“嗯?”我回答。

“你变了,”他说,“你好像跟刚才不太一样。”

我们俩几乎就站在马路中央,但我一点也不在乎,这个时刻是属于我的。我多么想对他说出真话,但我能说什么呢?我能说“我是苏茜,我只有一点点时间”吗?我说不出口。

“吻我。”

“什么?”

“你不想吻我吗?”我伸手摸摸他的脸庞,他的胡子有点扎手,十年前可不是如此。

“你怎么了?”他一脸疑惑地问道。

“有时候小猫从十楼跌下来,落地时却还是四脚着地、毫发无伤,要不是在报纸上看到,有些人怎么都不会相信有这种事。”

雷先是大惑不解地看了我一会儿,然后就低下头来,我们的嘴唇轻轻地碰在一起。他冰冷的双唇似乎吻到我的内心深处。我终于又偷得了一个吻,这真是上天赐给我的最珍贵的礼物。他的眼睛靠得很近,灰色的双眸中闪烁着绿色的光芒。

我牵着他的手,两人默默走回车里。我知道他走在后面,边走边拉着我的手臂,并细细打量着露丝的身体,想确定她走起路来有没有问题。

他帮我打开副驾驶一侧的车门,我钻进车里,把脚放在地毯上。他绕到另一边,坐进驾驶座,再一次仔细地凝视着我。

“怎么了?”我问道。

他再次轻柔地吻上我的双唇,我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太久,此刻,时间似乎慢了下来,我完全沉醉其中。他的嘴唇轻轻擦过我的嘴唇,胡子扎得我痒痒的。还有我们亲吻时的声音:先是轻轻一啄,然后用力压上彼此的双唇,发出细碎的声响,最后“啵”的一声分开,这些年来,我在天堂看着人间的人拥抱、亲吻,只觉得越来越孤单。我还来不及感受亲昵的亲吻就死了,只有哈维先生碰过我,可他那双残酷的大手却一点也不温柔。上了天堂之后,雷当初的一吻像月光一样伴随着我,不时在我心头闪烁。不知道为什么,露丝居然也明白我的心思。

想到这里,我的头忽然一阵抽痛。没错,我的确是躲在露丝的身体里,但雷吻的女孩不是露丝,而是我。是我想牵他的手,是我想让他吻我,这些都是我想要的,而不是露丝的愿望。这么说来,是我驱使她离开这副躯壳的吗?我仿佛看到了霍莉,她歪头微笑着;我还听到“假日”可怜的叫声,好像舍不得我回到人间。

“你想去哪里?”雷问道。

这真是个大问题,我可以说出千百种答案。我看看雷,心里很清楚自己为什么回到人间;我之所以在这里,不是为了追踪哈维先生,而是为了带回一片未知的天堂。

“我想去霍尔·汉克尔的修车厂。”我说,口气相当坚定。

“什么?”

“是你问我想去哪里的。”我说。

“露丝?”

“嗯?”

“我能再吻你一次吗?”

“好。”我听了脸红通通的。

车子引擎开始变热,他靠过来,我们的双唇再次相触;与此同时,天堂里的露丝正对着一群戴着扁帽、身穿黑色高领毛衣的老人演讲,他们手中高举着发光的打火机,像唱歌一般低诵露丝的名字。

雷坐正身体看着我,“怎么了?”他问道。

“你吻我的时候,我看到了天堂。”我说。

“天堂是什么样子的?”

“每个人的天堂都不一样。”

“我要知道细节,”他笑着说,“真相。”

“和我做爱,”我说,“我就告诉你。”

“你到底是谁?”他问道,但我看得出来他并不知道自己在问些什么。

“引擎热了。”我说。

他把手搭在了闪闪发亮的变速杆上,然后开车上路。我们看起来就像一对普通的青年男女。金色的阳光洒在破旧的路面上,他娴熟地掉头,一片破碎的云母石发出耀眼的光芒。

我们开到大路的尽头,我指指公路另一侧的泥土小径,从那里我们可以开车穿过铁路,抵达目的地。

“他们应该尽快重修这段路。”他边开车边说,车子冲过一片瓦砾碎石,驶入了泥土小径。小径前方的铁路分别通往费城和哈里斯堡两座城市,沿着铁路的房子早已残破不堪,以前住在这里的人家早就搬走了,这附近已成了工业用地。

“毕业之后,你打算留在这里吗?”我问道。

“没有人打算待在这里,”雷说,“你知道的。”

我听了几乎蒙了。如果我还活着的话,是不是也可以离开家到另一个地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但我转念一想:在天堂是不是也一样?我是不是也得先放手,然后才能任意遨游呢?

我们开到霍尔的修车厂,修车厂两边各有一小块清理过的路面,雷在这里熄火停车。

“你为什么想来这里?”雷问道。

“记得吗?”我说,“我们是出来探险的。”

我带他走到修车厂的后门,然后伸手在门框上摸索一阵,不一会儿就找到了藏在那里的钥匙。

“你怎么知道钥匙藏在这里?”

“我看到过好多人这样藏钥匙,”我说,“猜也猜到了。”

里面和我记忆中一模一样,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摩托车机油味。

“我想冲个澡,你随便坐坐吧。”我说。

我走过床边打开电灯开关,一排悬挂在霍尔床上方的小灯泡随即闪烁着光芒,除此之外,就只有一道灰蒙蒙的自然光影,透过后面的小窗子投射进来。

“你要去哪里?”雷问道,“你怎么对这地方这么熟?”他的口气相当急切,充满了刚才所没有的焦躁。

“雷,给我一点时间,”我说,“等一下我再解释给你听。”

我走进狭小的浴室,但没有把浴室的门完全关上。我脱下露丝的衣服,扭开水龙头等水变热。我真希望露丝能看到现在的我,看到我所看到的她的身体——真是完美极了。

浴室里湿气很重,还带着一股霉味,水龙头的水经年流在浴缸里,留下了暗黄的水渍。我跨进这个老式的四脚浴缸,站到莲蓬头下,虽然已将水温调到最高,但我还是觉得冷。我大叫雷的名字,让他进浴室里来。

“我能透过浴帘看到你。”他边说边把视线移开。

“没关系,”我说,“我喜欢让你看。把衣服脱掉,进来和我一起洗吧。”

“苏茜,”他说,“你知道我不是那种人。”

我的心扭成一团,“你说什么?”我问道,透过透明的白色浴帘,雷的身影一片模糊,周围似乎围绕着千百个小小的光点。

“我说我不是那种人。”

“你叫我苏茜?”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拉开浴帘,小心地把目光停驻在我脸上。

“苏茜?”

“进来吧。”我说,眼中逐渐溢满热泪,“请你进来吧。”

我闭上双眼,静静地等待。站在莲蓬头下,感到热水流过我的双颊、颈背、胸部、腹部和腹股沟。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他开始笨手笨脚地脱衣服,皮带扣环重重地落在水泥地上,口袋里的零钱也掉了一地。

小时候,爸妈开车我坐在后座,有时喜欢闭着眼睛躺下来,等车子停下,我知道车子一停就表示我们到家了,也知道爸妈一定会把我拉起来,抱着我走进屋里。我信任爸妈,知道我的等待绝不会落空。此时,我以同样的心情等着雷走过来。

雷拉开浴帘,我转身面对他,慢慢地睁开双眼,一股不可思议的冷风吹过我的两腿之间,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进来吧。”我说。

他慢慢地跨进浴缸,刚开始他没有碰我,过了一会儿,他才犹豫地摸了摸我身体侧面的一道小伤疤,我们一起看着他的手指顺着细长的伤疤向下滑。

“露丝一九七五年打排球受伤了。”我说,身子又开始冷得发抖。

“你不是露丝。”他一脸疑惑。

我拉起那只摸到伤痕尾端的手,把手放到我左边的乳房下面。

“我看你们两个看了好多年,”我说,“我要你和我做爱。”

他想开口说话,但嘴边的话太奇怪,根本说不出口。他用拇指轻抚我的乳头,我把他的头拉向我,我们开始亲吻。热水流过我们的身体,溅湿了他胸腹间稀疏的胸毛。我想到露丝和霍莉,想知道她们是否看得到我,因此,我吻了雷。在哗哗的水流中,我可以尽情哭泣,雷可以吻去我脸上的泪珠,却永远不会知道我为什么哭泣。

我用双手探索他的身体,轻抚他身体的每一个部位,我用掌心包住他的胳膊肘,手指轻扯他的阴毛。我想起哈维先生曾强行进入我的身体,此刻,我握住雷的那个部位,在心中低声说“温柔一点”,脑海中顿时浮现出“男人”二字。

“雷?”

“我不知道该叫你什么。”

“苏茜。”

我把手指放在他唇上,阻止他发问。“还记得你写给我的纸条吗?记得你曾说自己是摩尔人吗?”

我们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我看着水珠顺着他的肩膀一滴滴滑落下来。

他一言不发地抱起我,我把双腿绕在他的腰际,他关掉水,用浴缸的边缘支撑住身子,当他进入我体内时,我用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脸颊,使尽全身力气拼命地吻他。

整整一分钟之后,他移开身子问我:“告诉我天堂是什么样子。”

“天堂有时候像个高中,”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虽然在人间,我没来得及上高中,但在我的天堂里,我可以在教室里生起营火,或是在走廊上尽情喊叫。但天堂不一定永远是这个样子,它可以是加拿大的新斯科省、摩洛哥的丹吉尔古城或是中国的西藏,天堂就像你梦想中的样子。”

“露丝这会儿就在那里吗?”

“她现在正在天堂演讲,但过一会儿就回来。”

“你现在看得到自己在天堂里吗?”

“我现在在这里。”我说。

“可你等一会儿就走了。”

我不能骗他,只好点点头说:“我想是的,没错,雷。”

在水中、在卧室里、在星光似的微弱灯光下,我们一次又一次做爱。之后,他躺下来休息,我沿着他的脊椎骨轻吻他背上每一条肌肉、每一个黑痣、每一块斑点。

“别走。”他说,缓慢地闭上那双宝石般明亮的眼睛,我知道他即将进入梦乡。

“我叫苏茜,”我轻声说,“姓‘萨蒙’,念起来就像是‘三文鱼’。”我把头靠在他的胸前,在他身旁沉沉入睡。

等我再次睁开双眼时,窗外一片暗红,我可以感觉到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我正身处我曾看了那么久的,生机勃勃的人间。可我哪儿也不想去,只想待在这个小房间里,好好体验一下恋爱的感觉。我感到有些许无助,但和我临死前的那种无助大不相同。我现在知道,生而为人,都有脆弱无助的一刻,亦有忽明忽暗的悲喜交加。我们只能凭着感觉走,边走边摸索,最后终将张开双臂迎接光明。这一切都是人生这场未知航行中的一部分。

露丝的身体越来越虚弱,我撑起一只手臂,看着雷入睡。我知道我快要走了。

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睛。我看着他,用手指轻抚他的脸庞。

“雷,你有没有想过死人是怎么回事?”

他眨眨眼睛,看着我。

“别忘了,我读的是医学院。”他说。

“我说的不是尸体、疾病或是器官衰竭这类的事,我是说露丝说过的事情,也就是我们这些灵魂。”

“有时候我会想到她说的话,”他说,“但一直不太相信。”

“你知道,鬼魂就在周围,”我说,“我们一直就在周围。你可以跟我们说话,可以想念我们,你不用害怕,也不用伤心。”

“我能再碰碰你吗?”他掀开大腿上的被单,坐直了身子。

就在此时,我看到床的另一头站着一团模糊静止的影子,我想说服自己那只是阳光下的古怪光影,是夕阳中的一团微尘。但当雷伸手触碰我时,我却一点感觉也没有。

雷靠近我,轻柔地吻我的肩膀,但我依然一点感觉也没有。我又掐了掐被单下的身体,依然没有感觉。

床边模糊的影子开始现形,雷滑下床,起身站好,我看到房间里充满了男男女女的身影。

“雷。”雷走向浴室,我想在他走之前对他说,“我会想念你”“别走”,或是“谢谢你”。

“嗯?”

“你一定要读读露丝的日记。”

“一定。”他说。

隔着床畔逐渐成形的鬼影,我看到他对我微微一笑,接着,他转过身去,英挺的背影瞬间消失在浴室门口,可我知道,这仅有的一幕将成为永恒的记忆。

浴室中逐渐浮起朦胧的水汽,我慢慢走向霍尔存放账单的书桌,露丝的身影再度浮上我的心头。从在停车场看到我的那天开始,露丝就梦想着像今天这样神奇的一刻,可我之前怎么就没看出来呢?我只顾着自己的梦想,生前希望长大后当个野生动物摄影师,大三时拿到奥斯卡金像奖,死后则梦想着再吻雷·辛格一次。当你怀有梦想,有天终能实现。

桌上有部电话,我拿起听筒,想都没想就拨了家里的号码,就好像拿了一把密码锁似的,手一碰到按键,便立刻就知道了密码。

电话响到第三声,有人接起电话。

“喂?”

“喂,巴克利。”我打声招呼。

“请问是哪一位?”

“是我,苏茜。”

“哪一位?”

“苏茜,我是你大姐苏茜。”

“我听不到你说话。”他说。

我默默地盯着电话,过了一会儿,我感觉到屋子里充满了沉默的鬼魂,有小孩,也有大人。“你们是谁?你们从哪里来?”我大声询问,但屋子里却一片静默。就在此时,我注意到自己已经坐直,而露丝却仰面躺在桌边。

“你能不能拿一条毛巾给我?”雷关上水龙头,在浴室里大喊。他没听到我的回答,等了一会儿才拉开浴帘。我听到他跨出浴缸,走到浴室的门口,看到露丝之后,又赶紧冲到了她的身旁。他碰了碰她的肩膀,她在半睡半醒中睁开了双眼。他们看着对方,她什么都不用说,他知道我已经走了。

我记得有一次和爸妈、琳茜、巴克利一起坐火车,我们坐在与火车前进方向相反的座位上,毫无预警地随火车驶入了一条黑暗的隧道——再度离开人间的感觉就和那时一样。我知道终点站在哪里,窗外的风景也已过眼千百遍。但这次我不是被迫离开,而是感觉有人陪伴,心中安然。我知道,这将是一段漫长的旅程,终点是一个非常遥远的地方。

再次离开人间比回到人间更容易。我看着两个老朋友在霍尔修车厂内默默地拥抱对方,两人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刚才经历的事情。露丝觉得自己从来不曾如此疲倦,但也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而对于雷来说,刚刚所经历的一切,将给他的人生带来新的改变。

第一时间更新《可爱的骨头》最新章节。

相关阅读

呼叫助产士

珍妮弗·沃斯

职场自我成长

渡边秀和

晚风如诉

肯特·哈鲁夫

上尉的女儿

普希金

我的知识之路

约翰·斯图尔特·穆勒

生活在极限之内

加勒特·哈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