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说,我必与你同在。”

——《出埃及记》

我们每个人心里都有潜在的道义勇气的源泉。这可能是我们与良师或是益友间的友谊,虽然久未联系,但随时可以拜访;也可能是人生当中曾发生的一件大事,事情过后仍有值得回味的地方;还有可能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同事,只要开口求助,他们就会为我们提供最可靠的帮助。

当领导者对自己行动的原因不足以支撑自己走下去的时候,他可以从这些源泉当中汲取力量。他现在所寻求的往往并不是自己行为的原因,而是一种简单的信心——让他相信自己在做正确的事,让他相信自己在尽最大的努力,让他相信不管别人如何在道德上谴责,自己仍然是一个好人。要想保持道义勇气,领导者要兼顾自己的头脑和灵魂。为寻求信心的源泉,他可以静静地思考自己全部的人生——自己曾经历的重要人际关系,想要改变的以前的做法,对自己影响最深刻的经历。在平静之中,在更广阔的眼界之下,他的直觉往往会告诉他可以从哪里拾得信心。

马丁·路德·金对自己在1955年至1956年所领导的蒙哥马利巴士抵制运动(Montgomery Bus Boycott)背后的动机再清楚不过了,虽然担任这次运动的领导者原不是他的本意。在两个月过后,马丁·路德·金被面临的道德谴责和越来越多的敌对电话以及死亡威胁折腾得疲惫不堪的时候,开始考虑放弃自己的领导地位。然而,1956年1月的一天深夜,就在他打算放弃的时候,他坐在自家餐桌前,开始回想自己的一生。然后他意识到自己还有一个可以深深依靠的关系——与上帝间的关系。作为一名牧师,他仍然觉得自己与上帝的关系还可以进一步发展。当金从餐桌前站起来后,他的勇气再也没离开过他。

这位美国历史上最伟大的民权运动领袖一开始并没有把民权运动当作自己的目标。1954年9月,马丁·路德·金和自己的妻子科雷塔(Coretta)搬到亚拉巴马州的蒙哥马利市,那时他只不过是在追求自己成为一名牧师的职业目标。他在德克斯特大街浸信会教堂(Dexter Avenue Baptist Church)当了一名牧师。那时他只有25岁,刚刚完成波士顿大学博士学位的学业。他很快就投入了浸信会的工作当中,并精心准备了一份关于指导原则的声明,他对自己的新会众讲道:“领导力从不在于从教堂长椅走向讲坛,而始终在于从讲坛走向长椅。”此外他每个星期还要花数小时的时间来准备并且记忆自己的布道。

在此期间,他一家住进了教堂的牧师住所。1955年11月17日,他们家第一个孩子约兰达(Yolanda)出生了。大约同一时间,致力于消除种族歧视的全国有色人种协会(NAACP)在蒙哥马利市的分会——罗莎·帕克斯(Rosa Parks)当时担任秘书——邀请金担任主席,因为他在几个月前曾对该分会的成员们做了一次非常感人的演讲。可是金以自己作为新牧师和父亲为由而拒绝了这一邀请。

然而,仅仅数周过后,金便不得不担任起领导者的职位。1955年12月1日,星期二,罗莎·帕克斯在蒙哥马利市因为拒绝在公交车上给白人让座而被捕。紧接着,蒙哥马利市的黑人运动领导们组织了一场从下周一开始的公交车罢乘运动。与此同时,该市两位主要的黑人运动领导者,年长的铁路公司搬运工E. D. 尼克松(E. D. Nixon)和年轻的牧师以及金的挚友拉尔夫·阿伯内西(Ralph Abernathy)在周五晚上组织了一场黑人运动领导者们的会议。

周五早上,尼克松给金打了个电话,询问是否可以将会议的举办地点设在德克斯特大街浸信会教堂,并寻求金对罢乘运动的支持。刚开始的时候金还在犹豫:“尼克松兄弟,请容我考虑一下,稍后再打给我。”当尼克松再次打电话给金的时候,金答应主持本次会议并支持罢乘运动,但前提是他“不用负责组织工作”。在当晚的会议上,大家同意在下周一如期举行罢乘运动,并在周末分发传单进行宣传。

到了周一早上,除了极少数乘坐蒙哥马利市公交的黑人乘客之外,成百上千的黑人要么走路去上班,要么一起乘坐朋友或熟人开的车。当天下午,领导小组再次会面,并决定为此次罢乘运动成立一个新组织。在阿伯内西的建议下,该组织被命名为蒙哥马利进步协会(Montgomery Improvement Association)。金认为自己教堂的一位杰出成员鲁弗斯·刘易斯(Rufus Lewis)应当担任这一新组织的领导。但是刘易斯另有打算:在周一的会上,刘易斯当即推荐金担任这一角色。作为一名伶牙俐齿而且教育良好的浸信会牧师,金可以诉诸全市所有的黑人群众,无论是工人阶级还是中上阶层。没有人提出别的人选。当人们问金是否愿意接受这一角色的时候,金停顿了一下后说道:“好吧,如果你们认为我有所效劳的话,我就接受吧。”

此后不久,会议人员动身前去参加当天晚上原定在霍尔特街浸信会教堂(Holt Street Baptist Church)举行的大型集会。作为蒙哥马利进步协会的领袖,金将作为特邀演讲嘉宾。金在家稍作停留,告诉科雷塔说自己被选为新团体的领导。然后,一位老朋友埃利奥特·芬利(Elliot Finley)开车把他送往霍尔特街。他们在去往教堂的路上遇到了交通堵塞,最终不得不在四周流动的人群当中停车。当他们下车开始步行的时候,金停了一下,说道:“芬利,你知道吗?我觉得我们能成大事。”

金用了15分钟才从汹涌的人群当中挤进了教堂。教堂内挤满了1000人,外面还有4000人,他们通过扩音器时刻关注着里面。刚到没多久,金就被请到了讲坛上。在长椅、通道以及阳台上摩肩接踵的人群面前,金安静地伫立了一会儿。“我们今晚在这里是为了一件严肃的事情,”金开口说道,“从一般意义上说,我们在这里首先且首要的是因为我们是美国公民……但是从特定意义上讲,我们在这里是因为蒙哥马利市的公交现状。我们在这里是因为我们决心对现状做出正确的改变。”金描述了帕克斯的被捕以及她的为人:“帕克斯女士是一位善良的基督徒,为人谦逊但正直有原则。仅仅因为拒绝让座,她被捕了。”

“朋友们,大家应当知道,”金继续讲道,“终究会有那么一天,人们会受够了被压迫的铁脚践踏。”讲到这里的时候,人群中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热烈欢呼声,久久未能平息。就像是不可阻挡的海浪一般,就当欢呼声仿佛要减弱的时候,外面的人群爆发的欢呼传了进来,一浪高过一浪。欢呼声中还始终伴随着人们用脚跺木地板的雷鸣声。然后,金继续说:“我们在这里,我们今晚在这里是因为我们受够了。”

此刻的教堂里又开始了低沉的蜂鸣声。“而我们并没有错,我们现在所做的并没有错。”金开始引吭高声。“如果我们错了,那么这个国家的最高法院也错了。如果我们错了,美国宪法也错了。如果我们错了,那么全能的上帝也错了!”人群再次爆发出欢呼。“如果我们错了,拿撒勒的耶稣就只不过是一个乌托邦式的空想家,从不曾来到这个世界!如果我们错了,那么正义将是一派谎言。”

在一段时间里,雷鸣般的掌声让金不得不停止讲话。然后他引用《圣经》里《阿摩司书》呼吁道:“我们蒙哥马利的兄弟姐妹们有决心工作和战斗下去,‘直到公正似水奔流,正义如泉喷涌’!”他开始做演讲的结束语:“爱是基督教信仰中最重要的部分之一;另一部分则是公正,公正其实就是对爱的计算,公正就是纠正那些妨碍爱的东西。”他呼吁群众行动起来:“就在蒙哥马利,当以后人们书写这里的历史时,他们会说,这里的人民有道义勇气,敢于站出来维护自己的权利。”然后他的演讲突然结束了,“让我们思考一下这些事情。”

当金的演讲结束之后,拉尔夫·阿伯内西站起来宣读了一份决议,呼吁大家继续罢乘运动,直到该市的白人领导层能做出令人满意的安排。人群咆哮着表示赞同。当金从教堂走出来时,掌声仍未停歇,人们争抢着与他握手。仅仅在一个下午和晚上的时间里,金就从一名犹豫的参与者变成了毋庸置疑的领袖。

蒙哥马利进步协会的领导者们刚开始以为市政府最多一个星期内就会做出让步。他们之所以这么以为,一部分是因为他们提出的要求很简单:蒙哥马利的黑人运动领导者们要求的并不是全市的公交解除种族隔离,这一点还令全国有色人种协会大为失望。当时蒙哥马利市公交车上的座位安排是,前几排是白人坐的,后几排是黑人坐的,中间还有16个座位供司机根据乘客比例,将分割线往前或是往后移。

然而,在实践当中,分割线只会向后移,当白人乘客需要座位的时候,司机就会要求黑人乘客向后移动。坐在座位上的白人从不会被要求站起来给刚上车的黑人让座,而坐着的黑人则经常被要求站起来给刚上车的白人让座。(就像12月1日那天司机对罗莎·帕克斯和其他几名黑人乘客所下达的指示:“我需要那两个座位。”)蒙哥马利进步协会所要求的仅仅是同一家公交公司——全国城市干线(National City Lines)——在亚拉巴马州莫比尔市的政策:白人和黑人乘客都没有预留的座位区,白人从前排开始坐,黑人从后排开始坐,双方遇到的位置就是分割线。

然而,蒙哥马利进步协会的乐观很快就开始褪去。12月8日,帕克斯被捕一个星期后,金率领黑人运动领导者的代表团与蒙哥马利市政府派出的三名委员以及公交公司的律师杰克·克伦肖(Jack Crenshaw)举行会谈。当金提出公交公司应采取莫比尔市的做法时,克伦肖难以置信地回复称,该州的种族隔离法案禁止该做法。也许更重要的是,克伦肖反对称,如果按照蒙哥马利进步协会的方案,很有可能出现黑人男性乘客与白人女性乘客“膝盖相蹭”的情形。这次会谈一无所获。12月17日,双方再次会面,这次还有三位白人浸信会牧师参加。这几位牧师对金说教,称“传福音的牧师领导政治运动”是不合适的。这次会面也没有任何收获。

在此期间,蒙哥马利进步协会的领导者们开始着手建立私营拼车系统的艰巨任务,以为成千上万的城市公交黑人乘客提供出行服务。最终全市几乎所有黑人拥有的汽车都自愿参加到这一行动当中。尽管有许多黑人放弃乘车选择步行,每辆车每天仍需要提供100余次载客。路易斯安那州的巴吞鲁日的类似行动只坚持了两周就宣告失败。然而就目前来看,蒙哥马利市的黑人居民们都找到了各自上下班、去商店、参加蒙哥马利进步协会频繁组织的集会等的方式,而且没有给日常的生活带来太多的不便。

这时金身上的压力越来越大。随着问题快速解决的希望越来越渺茫,以及蒙哥马利进步协会面临的交通压力越来越大,黑人与白人代表们在12月19号举行了第三次会面。令黑人代表们惊愕的是,参加本次会面的还有白人公民委员会(White Citizen’s Council)在蒙哥马利市分会的秘书卢瑟·英格尔斯(Luther Ingalls),而白人公民委员会是一个极力鼓吹种族隔离的团体。

会面开始后不久,当英格尔斯发言的时候,金提出反对,直视着英格尔斯,说在场的一些白人有“先入之见”,并称他们“心意已决”。此举转而惹恼了在场的开明白人。洛根·希普(Logan Hipp)太太因愤怒而颤抖地说道:“我强烈反对这种说我们带着先入之见来到这里的说法,我绝没有!”一位白人商人也跟着说道:“我来这里是在一定条件下准备支持该市法律的自由化解释。我们这里确实有些先入为主的人,而我认为金牧师就是其中之一。”轮到金再次发言的时候,他解释说自己认为只有少数白人是带有偏见的。白人代表团的主席亨利·帕克牧师(Reverend Henry Parker)反驳道:“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就不应该在这里,你的立场已经表明了。”金一时无言以对,其他人也默不作声。

金后来回忆道:“在那片刻间,我好像特别孤单。没人站出来为我说话。”直到拉尔夫·阿伯内西站起来,称金的发言代表黑人代表团的所有成员。不一会儿,这次会面不欢而散。

后来,金将自己当时的感受描述为“深深的负罪感”。他恐怕自己情绪的爆发破坏了谈判,而当时罢乘运动给全市黑人社区造成的负担正越来越重。令金沮丧的是,他的发言使白人站在了道德上的高地,至少在场的白人代表们会这么认为。当天,金给帕克牧师打电话道歉。帕克被金此举大吃一惊,因为这代表着平等,于是紧张地重复自己当天在会议上发表的观点。

在后续几天里,蒙哥马利市的白人领袖们将金视为和解的主要障碍,并疑惑“为什么蒙哥马利市黑人群众的那些年长又有资历的领导者们会将权力拱手让给这个新来的年轻人”。白人们也开始散布谣言称金在私吞蒙哥马利进步协会收到的捐款。金后来回忆的时候说自己“在不间断的抨击之下几近崩溃”。在蒙哥马利进步协会一场情绪激动的会议当中,金主动请辞。然而委员会没有接受金的请辞,而是集体声援他。

与此同时,白人的立场也越来越强硬。1月6日,蒙哥马利市警察局长、顽固的种族隔离主义者克莱德·塞勒斯(Clyde Sellers)在蒙哥马利市白人公民委员会1200人集会上大摇大摆地走上台,宣布自己加入该组织。迎接他的是长时间的起立鼓掌。之后,该市的主要报纸《蒙哥马利广告人》(Montgomery Advertiser)在报道中称:“实际上,蒙哥马利市的警察部门现在成了白人公民委员会的武装。”同样在1月6日,蒙哥马利市检察官给一位亚拉巴马州律师去信称,蒙哥马利进步协会的行为违反了该州的反抵制法律。蒙哥马利市白人公民委员会的成员数量飞速增加,从去年10月份的300人猛增至1月底的6000人。而此时蒙哥马利进步协会的拼车系统已经紧张到了极限,并且该协会的资金也即将告罄。

蒙哥马利进步协会开始寻求解决办法。金提出与塞勒斯以及该市的3名委员进行会面,并于1月9日进行。本次作为黑人代表发言的是蒙哥马利进步协会的律师弗雷德·格雷(Fred Gray)。格雷向白人代表提出了一个重大让步,即黑人乘客可以自愿将座位换到尾部,以为上车的白人乘客让座。(理论上来说,白人也可以为黑人乘客让座,但是没人认为这样的事会在现实当中出现。)白人代表们感受到了黑人开始示弱,于是当即拒绝了该建议。

三天后蒙哥马利进步协会的一次董事会议上,气氛非常沮丧。大家的总结是,“看来当前的形势是哪方能坚持更久或是能消磨掉对方的斗志”。会上还提出,他们不会得到全国有色人种协会的支持,除非他们抛弃提出的座位计划转而通过诉讼寻求全部废除公交车上的种族隔离政策。于是董事会开始讨论是否向联邦政府法院提起诉讼。

对于金来说,此时他身上的压力更为严重。他家的电话没日没夜地响起,有时候是黑人对拼车系统某个方面的抱怨,更多时候是满怀敌意的白人打来的电话,有些甚至对他发出死亡威胁。《蒙哥马利广告人》在1月19日的头版标题为《金牧师是罢乘运动的领袖》。全市范围内谣言四起,白人们告诉自己的黑人熟人们说金是一个野心勃勃、“傲慢”的牧师,自己从不乘公交。

很快金就发现自己遭受到了警察的骚扰。1月22日,可能是受塞勒斯的指使,蒙哥马利市的警察只要见到拼车司机就要求他们靠边停车,给他们开出行车违规罚单,或是指控超速或没打信号灯。1月26日,金开车下班回家时带着几名乘客,发现两辆警用摩托在后面尾随。金降速徐行,警车仍然跟着不放。当金停车让几位乘客下车时,一名警察在驾驶员窗户旁边停下。“金,出来,”那名警察说,“你因为在限速25英里的道路上时速30英里被捕了。”被这一指控震惊的金让剩下的一名乘客通知科雷塔,然后便下车。

警察们叫过来一辆巡逻警车并把金塞在了后座上。警察们一言不发地载着金穿过城里陌生而又偏僻的街区。金开始暗中惊慌起来,在后座上颤抖,心里面恐惧着自己可能要被处以私刑。但他们最后来到了一座楼前,上面的霓虹灯标志上面写着:蒙哥马利市监狱。金被送往一间挤满了普通刑事犯的大牢房。看守对他说道:“行了,进去和大家一起待着吧。”过了一会儿,看守又回来叫他。金以为自己要被释放了,但是却被提取了指纹然后又关回了牢房。拉尔夫·阿伯内西来了趟监狱,然后又飞快地去筹钱为他担保。然而,当黑人支持者们开始聚集在监狱外面时,看守让金签字之后释放了他。当晚在各个教堂至少有7个大型群众性集会。

第二天晚上,1956年1月27日,金很晚才下班回家。为金写下获普利策奖传记的戴维·加罗(David Garrow)说:“那是金一生当中最为重要的一晚。从那之后,每当他感觉面临的压力过重的时候,他都会回想这个晚上。”

整座房子非常安静,妻子科雷塔和女儿约兰达都已入睡。而当时金已经接近自己情感的极限。“我感觉自己在恐惧当中举步维艰。”他后来回忆道。差不多午夜的时候,金开始铺床准备睡觉时,电话铃响了。电话另一端的白人称呼金为“黑鬼”并对他说:“我们已经受够了你和你们这帮家伙。如果你不在三天之内离开这里的话,我们将把你的脑浆打出来,把你家房子炸上天。”

金之前也收到过死亡威胁,但是这次他内心的某个地方崩溃了。因为恐惧而难以入睡,他走到厨房,做了杯咖啡,然后坐在桌前思考。“我开始思考许多问题,”他后来回忆道,“我准备放弃了。”

我坐在那里,脑子里想着我刚刚出生的漂亮的小女儿……我每天晚上回到家都会看到她温暖的笑脸。我就坐在桌前想着那个小女孩,想着我可能随时会失去她。

我又想到了我挚爱的满腔热忱、忠贞不贰的妻子,她就在那边睡觉。而我也可能失去她,或者是她失去我。想到这里时我几近崩溃。我感受到了自己的脆弱。我脑海里有个声音告诉我,你现在不能去找你父亲,他远在175英里外的亚特兰大。你也不能去找你的母亲。你只能寻求父亲经常和你说起的那个人,寻求他那种让不可能变为可能的力量。

到这个时候,金意识到自己需要比之前更加深入地挖掘自己的信仰。

我那时发现宗教对我而言极其真实的一面,我必须为了我自己去了解上帝。在那杯咖啡面前,我低下了自己的头。我永远不会忘记……我做了一段祷告,用响亮的声音。我祷告的时候说:“主啊,我在这里试着做正确的事情。我认为自己是正确的。我认为我们代表的事业是正确的。但是主啊,我必须向您承认,我现在很脆弱。我步履维艰。我在失去自己的勇气。可是我不能让人们看到我现在的样子。因为他们如果看到我脆弱的样子,看到我失去勇气,他们也会开始变得脆弱。”

然后就在那时,金接到了上帝的答案。

在那个时刻,我仿佛能够听到自己内心的声音在对我说:“马丁·路德,为了正义,站起来。为了工作,站起来。为了真相,站起来。而我将与你同在,直至世界尽头。”……我听到耶稣的声音让我坚持下去。他答应我永远不会离我而去。永远不会孤单。永远不会孤单。他答应永远不会离开我。

“几乎就在那一瞬间,”金后来回忆道,“我的恐惧开始消散。我心里的不安消失不见。”

从那一刻起,他再也不会害怕炸弹,或者是对手们可能会对他施加的任何伤害。

三天后,1月30日晚上,科雷塔正在和一位朋友在牧师住所的客厅坐着,突然她们听到有什么东西落在了门廊里。当她们赶紧跑向客房时,“一声爆炸颤动了整座房子,客厅里弥漫着硝烟,玻璃碎了一地”。得到消息后,金马上赶回家,当时房子外面已经聚集起许多愤怒的支持者。警察局长塞勒斯及市长已经在那里了。

塞勒斯将金拉至一旁,对他说道:“虽然我不同意你的信念,但是我会尽自己的全部能力保护你不遭受这样的事件。”然后金试图安抚在场的群众。他举起一只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说:“没什么事……一切皆在掌控之中。”他还呼吁围观的群众不要报复。“我们并没有在宣扬暴力。我们愿意爱我们的敌人。我希望大家可以爱我们的敌人。待他们以善良。爱他们,让他们知道我们爱他们。”后来回忆的时候,金说自己“平静地接受了爆炸的消息。我几天前那晚上的宗教体验给予了我面对它的力量”。

最终,蒙哥马利进步协会提起诉讼,指控蒙哥马利市公交的种族隔离政策违宪。1956年6月5日,内部存在分歧的三位法官审判团(弗兰克·约翰逊法官占多数)裁定公交车上的种族隔离政策违宪。1956年11月1日,美国最高法院支持了该判决。蒙哥马利市政府寻求复审,但被最高法院于12月20日驳回。第二天,该市公交车上的种族隔离政策被取消。

但是作为一名领袖,金的挑战还远未结束。就在他在厨房桌前那一晚过去整一年后,又有一包炸药扔到了他家门廊里。因为引线有问题,所以炸弹没有爆炸。在第二天上午的周日布道中,金再次提到了自己一年前的宗教体验,并说:“所以我今天上午不会畏惧任何人。告诉整个蒙哥马利市的人们,他们可以继续开枪射击,而我将勇敢面对他们。告诉整个蒙哥马利市的人们,他们可以继续扔炸弹,而我将勇敢面对他们。”

在短短的一生当中剩下的时间里,金一直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觉得自己可能会为自己的事业献出生命。然而,因为有那一晚在厨房桌前的经历,他毫无畏惧地直面这一切。虽然金没有直接提到过,但是他肯定知道经书当中有和他类似的任务。在《出埃及记》当中,当上帝在荆棘之中显现并告诉摩西(Moses)让他回到埃及带领自己的人民走向自由,摩西的反应是自我怀疑:“我是什么人,我为什么要去找法老并带领以色列人民离开埃及?”上帝回答道:“我必与你同在。”(《出埃及记》3:11-12)

金也听到了同样的话语。他也知道摩西最终选择了前行。美国黑人一直被当作是《旧约全书》的以色列人,遭受着法老的迫害。当摩西带领以色列人离开埃及后,他们在沙漠里走了40年。终于上帝告诉摩西“你上这山上去”,然后在山顶上告诉摩西将让他看到应许之地。然后上帝说要将这块土地“赐给以色列人为业”[《申命记》(Deuteronomy)32:48-49]。然而上帝却不让摩西进入应许之地,而是告诉他,他将死在山上。摩西爬上了山,看到了应许之地,然后死了。

同样地,1968年4月3日,金的听众完全地理解了它的意义。在孟菲斯市的黑人民众面前,金用这样的话结束了自己人生当中最后一次演讲:

我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我们的前途尚存荆棘坎坷。可对我来说这不算什么。因为我已达至顶峰。我不会在乎。和任何人一样,我愿意生命长久。长寿本在情理之中。但我现在不执着于此。我只是要行上帝的意愿。他让我攀登险峰。我极目远眺。前方就是乐土。或许我不能陪你同行。但今夜我要让你们知晓,我们就是将要抵达乐土的子民。我不怕任何人。我的双目已看到上帝莅临的光芒。

金那晚在厨房桌前感受到了上帝一直与他同在。这种感受就像摩西的一样,上升到了一种更深层次的认识,即上帝会决定他的使命何时结束。

第二天早上,金的使命就此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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