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了好几天,才回到了藏他尸体的地方。

我之所以来这么一趟,一方面是为了让自己相信这件事是真实的——这件事真的发生了,约翰确确实实死了。他不会再莫名其妙地重新出现,成为来纠缠我的幽灵——一方面是确保优素福没有掺和进来。我一直等到爱丽丝睡着,等到这座城市最终进入梦乡,才潜进了黑暗之中。我头昏脑涨,又开始耳鸣,似乎我每走一步,那湿气就增加一点。我就这样一步一步,不可避免地,离他越来越近。

然而,虽然我知道我会在最后抛下他的地方找到他——他的尸体挤进了一座巨石之下,与悬崖绝壁靠得很近,即使是当地人也不敢在那里徘徊——看到他我仍然很震惊,这是对我的愤怒出于本能的证明。我歪了歪头。在这破碎的月光下,他会被误认为是在丹吉尔月色中安静入眠的游客。在这件事发生以后,时间转瞬即逝,于是我发现自己十分凌乱,我很惶恐,努力去移动他,移动他的尸体,移到我事先安排好的地方——那个地方之前似乎很完美,但是那一刻它看起来却很不隐蔽。

我站在那里,低头看着他——我曾经的敌人现在被打败了,被征服了。他再也构不成威胁了。我的耳鸣开始缓解,耳朵也不那么涨了,仿佛随着我来丹吉尔以后一直折磨着我的担心和焦虑一起消失了。

我走得更近了一些。我转过我的脸,开始拉扯——我现在在努力把我前几天才塞进去的东西拖出来。我猛推了一下他,他的身体已经僵硬腐烂了。我的眼睛没去看他的头骨,我想象着那里有一个窟窿,那个洞是我当天晚上用藏在背后的石头砸的。石头的边缘很锋利,我的意图很明显。

石头落到他的头顶时,发出了一声闷响,为了做出这个动作,我不得不让自己的身体挺得很直——不断往上、往上,似乎超出了我的正常身高——在这个过程中我扭伤了肩膀,之后我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担心让他占了上风。但是没有,他已经跪了下去——惊讶、痛苦,我不知道,我想不起来了。那持续不停的嗡嗡声在那时已经变得震耳欲聋,即使他说了什么,我也很有可能什么都没听见。他的临终遗言——如果有的话——也都随风飘散了。只有丹吉尔知道他说了什么,我猜她会守口如瓶的。

之后,我看了看手中的石头,看着这个冷冰冰的、沾上鲜血的石块,好奇这究竟是一块石头,还是一个曾经埋过死人的坟墓。我强忍着没有笑出来。

约翰动了一下,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愤怒让他的脸十分扭曲,他的情绪很激动。不知怎的我们两个人都摔倒在地,石头从我手中滑了出去。也许他在这个时候说话了,但不是什么值得记住的话——他的发音含糊不清,似乎他喝了太多酒。

他夺走了石头,把它高高举过头顶,此时的他看起来像是一位怪异可笑的舞者正试着用脚尖旋转。他开始向我这边走来,摇摇晃晃。他前额上的伤口流了很多血,那些血顺着他一边的脸颊流了下来,将他笼罩在光滑的黑暗之中。

一切都发生得很突然。我起身,从他的指间把石头撬了出来——他没有一丝反抗,仿佛已经知道这样做只是徒劳。我把石头砸了下来,这一次我下手很重,他没有再动弹了。

现在,我推着他的尸体,我的双臂因为用力而颤抖,我想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我在悬崖边停了下来。

我们来到了终点。

我弯下腰去,最后推了一下,我浑身上下都使出了一股劲儿,每一块肌肉都用上了力,仿佛只有这样我的罪行才能得到赦免。我静静站着,一身尘土,我等着听下面传来水花飞溅的声音,等着听终结的传令。

什么都没有。

之后,我站在悬崖边,看着下面的海洋,试图看清我的未来。我知道爱丽丝不会和我一起走。我们不会去西班牙,不会在落日余晖中吃着小食喝着酒。我没精打采地想,巴黎之旅也许永远都不会实现了。也许这是我第一次看透,我为我们俩规划的生活永远不会发生。此外,我还看到了原因——原因出在爱丽丝身上。她是逃到丹吉尔来的那个人,她离开了我,让我在纽约寒冷的街头孤身一人,支离破碎。是她的选择、她的决定让我们落得这般下场。我所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试图做最有利于我们的事情,去创造她口中的理想生活。只是她其实并不是很想要这种生活。不久前的一个夜晚,我在酒吧里想到了她之前说的话,我意识到了这一点,极受打击。于是我听到了真相的轰鸣,尝到了真相铜制品一般的金属味道。她从未想过要跟我在一起。

我转了过去,背朝大海,背朝我做过的事。

我不是那种必须做最终祈祷的人,我知道没有什么是诚实和善良的。离开第一束晨光,我所能想到的就是他和他爱过的女人在一起。不管怎样,不管那种爱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他都会和她——丹吉尔——在一起,一直到海枯石烂。

就这一点来说,约翰是我们当中最幸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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