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让莫德·希普利相信她的侄女疯了很简单。

打完开始的那通电话之后,我们在她到丹吉尔之前又聊了好几次。我一直在向她汇报她侄女的动态、她的心理状态,我一直记得爱丽丝曾经跟我说过的话——关于父母死后的那种恐惧,还有她的姑妈想把她关起来之类的。她怕她的姑妈以为她疯了,她害怕姑妈可能是对的。

爱丽丝说的这些事情在那天下午起了作用。我几乎都要同情她了。看看她,多有自信,她相信自己要打败我了。她站在我们面前的时候,眼睛睁得大大的,但很茫然的样子。她的手指来回翻着那本护照,一遍又一遍地翻着,仿佛这样会让上面印的字发生改变一样,我都有点儿禁不住想冲过去抱住她,原谅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我只是挪开了视线,驱散了这种本能。

她不可能知道我已经换了护照。在优素福想要敲诈我的那一天,我坐在优素福的工作室里想到了这个主意。我在那里坐了一会儿,一动不动,我害怕一动就暴露了我的软弱。最终,在我心里有数之后,我终于允许自己露出微笑,允许自己稍稍动了一下。然后,我用很强硬的态度说:“在我给你钱之前,我需要你先给我办一件事情。”

优素福眯起了眼睛,他无疑被我大胆的要求给惊住了。

我迎着他的目光:“我需要一本新护照。”

“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大笑起来,“这样你就可以不给我钱远走高飞了?”

“你会拿到钱的——而且是预先拿到。但是如果我得不到新护照,那么,给你钱让你闭嘴又有什么意义?警察迟早会发现问题。拿到新护照是我离开丹吉尔唯一的方法了。不然我也可以把钱挥霍掉,享受一下最后的时光。”我保持着微笑,不过我知道我的嘴巴一直在颤抖,触碰到我的牙齿。

优素福没有说话,他在考虑我的话。看得出来,他在仔细掂量着,我就知道他会的。毕竟,只要他先得到东西,我离不离开丹吉尔对他来说又有什么关系呢?是的,他更想要设一个长久的骗局,可以让他继续随着时间推移赚点东西。但是,如果被迫在一无所获和小恩小惠之间选——他很聪明,我知道他会怎么选。

“好吧。”他让步了,“我知道一个人,他也许可以帮上忙。”他用画笔指了指我,“但是我得先获得补偿。”

我点了点头:“我同意。”

他眯了眯眼:“你要是敢耍花招,我们的协议就作废。”

“我明白。”我向他伸出手,“我们要不要握手成交?”

他笑了,他的笑声很愉快,也很刺耳,他沉溺于自己的胜利之中,他的对手是一个无助的美国女孩。在我接下来做出不得不做的事情之前,我已经想要给他了。他的手在我的手中,感觉很粗糙,但我紧紧扣住,摇了摇——仿佛我很不知所措,仿佛他赢了,仿佛这个手势是我承认失败的表现。

后来,在大街上,我开怀大笑。我感到惊讶,我居然怀疑过他的价值。

我等待着,一直等到莫德说服她的侄女去休息,等到她把爱丽丝哄上床,就像哄一个孩子。过了一会儿她出现了,看起来很不安、很疲惫。

“你是对的。”她的身体陷入沙发中,我坐在她的旁边,“谢谢你给我打电话,索菲。谢谢你让我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害怕爱丽丝一直倾向于这种——事情。”她伸出手,把她的手放在我的手上。

她的手很干燥,也很冰冷,仿佛她完全不受沙漠高温的影响,仿佛即使是自然因素也无法对她产生威胁,无法压垮她。她是不可安抚的那种人,四平八稳。我不禁想到,她是一个被爱丽丝拖累的女人。我想象了一下如果命运选择给我这样一段关系,让我和我面前这样的女人产生联系,我会是什么样,我会有什么样的成就。

我赶紧驱散这种想法。

“当然。”

“我承认,我曾希望约翰只是和朋友一起出游,去搞一个什么愚蠢的小探险之类的东西。了解他这个人的话,其实这种事情并不出人意料。”她盯着我说,“他失踪的时候,你也在这里。你觉得发生了什么事?”

我在回答之前仔细地斟酌了一下我的话,抛掉了那些没用的信息。“我不知道。一开始的时候,他们看起来还不错,但是后来,事情明显出现了问题。然后爱丽丝对我倾诉,说了关于另外一个女人的事情。”我摇了摇头,“上一次我看见约翰的时候,他们吵得很厉害。我不知道在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我小声说,逼迫自己把所有情绪都灌注在最后的那些话里。它们萦绕在心里,听起来有股不祥的气息,我们两个人都可以感受到它们不愿散去。

她点了点头:“我想,现在的问题是,需要做什么事。”

我假装很惊讶:“您是说,对爱丽丝吗?”

“是的。”她叹了口气,“我承认,一牵扯到爱丽丝,我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也不知道正确的事情是什么。从这一方面来说,她就像我的兄弟一样。我也是从来都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她摇摇头,一片阴影掠过她的脸庞,“这似乎有点过分了。这样的不幸这么多次降临在一个女孩身上。先是她的父母,然后是在佛蒙特的那个男孩。现在又是这样。”她摇了摇头,“还有这种拿她以前的室友来说的蠢事。我完全搞不懂。你知道的,她非要说那个女孩与本宁顿的那次事件也有关系。我花了全部的精力来劝说那里的警察相信她失去了理智,她只是对这一切感到混乱不清——那次事故,还有那个女孩的消失。”

我感受到了她言语中的分量——关于爱丽丝的指责——搅在我的胃部深处。“是不是警察跟她这么说的?”我问道,看到莫德困惑的表情。我继续说着,无法回头了,“我是说,关于她室友的事情。我想如果需要的话,他们是很能说服人的。”

莫德摇摇头。“不,完全是爱丽丝。你为什么这么问呢,亲爱的?”

我眨了眨眼,我的视线似乎突然变得很朦胧——我想,是模糊。但突然,不——我摇了摇头,耳朵里的震颤很强烈,很固执。决定了,是不屈不挠。“只是听起来太捕风捉影了。”我迅速地说,“太不可思议了。几乎像——”我顿了顿,眼睛向下看着。“原谅我这么问,希普利女士,不过爱丽丝有没有被关起来过呢?”

莫德直勾勾地盯着我,她的眼神凌厉又有些迟疑:“没有。你为什么这么问?”

“她似乎特别——脆弱。您也提到了那些事情。”我微微动了动身子,“我知道我们并非一直是最好的朋友,但是总有人说她非常脆弱。”我继续说着。我回想着第一次见到她的那一天,努力让这些话听起来真实可信,“我为她担心,我担心她啊。”我顿了顿,“我有一个姑妈,她身体不好。她以前——嗯,她以前会说一些假的事情是真的。她说有人进了她的房子,摸了她的灯,有人动了她的家具。我的父母最终决定把她送到可以照顾她的地方,他们觉得这才是更善良的做法。”

莫德现在看着我,她的眼神很犀利,什么都逃不出她的眼睛。“我考虑过这个问题。”她打破了沉默,“那时候她的父母刚去世。你知道的,她非常非常伤心。远远超出了正常的悲痛。”她匆匆瞥了我一眼,于是我知道她接下来的话将会十分重要。“她一直觉得,她是造成父母死亡的始作俑者。”

我依然保持着静默,让这个想法在我们之间的灯光下膨胀:一个可怜的孤女的形象,她带来了那么多的死亡。然后,虽然我无法解释原因,但是我觉得有什么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仿佛莫德已经用那段时间,用那段沉默来质疑、沉思,然后做了决定。她转过来看着我。我看到的不再是一个迷失而困惑的女人,而是一个有所企图、有所计划的人。

她眯起了眼睛:“听说你家里的不幸,我很遗憾。我本来打算早点告诉你的。”

“哦?”我扬起眉毛问道。我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她做了什么决定——以及索菲·特纳要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是的。”她顿了顿,“你看,我有一个主意,但是需要一些帮助。”我没有提出反对。她接着说:“如果你觉得你能办到的话,我需要你在西班牙为我做点什么。当然,你不会白费时间。爱丽丝每个月会从被托管的财产中得到一小笔生活费,我可以把这笔钱转给你。银行会处理所有的细节,所以你不需要有任何顾虑。”

“是的,我明白。”我说,不过我其实还不是特别明白。但是我知道,我很快就会搞清楚。莫德完全相信我,她相信坐在她面前的这个女人——索菲·特纳——为人善良、正直且值得帮助。虽然我的确已经有了一个计划,但我也很好奇,我想看看莫德打算怎么办,她的计划在这段长跑中会不会让利益更大一些。

我权衡了一下风险,考虑了一下机会——我突然想到那座寄宿公寓里悲哀且千篇一律的房间——然后快速答应了。

莫德感谢地点了点头:“她今天的行为让我确信,必须要做点什么了。”她把视线移开,看向了窗户,“很久以前就应该这样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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