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胸口有一个以他的形象为图案的文身,是一个真正的文身,我从娘胎里出来时,他就在那儿了。埃尔维斯,他去世后的第二周,妈妈失策地让大家知道了这个文身,于是便有了一篇很大的新闻报道,她立刻就后悔了,她很高兴我们城市的市报没有报道这事。大多数人不相信,她觉得也是好的。她很快就把我藏了起来。这事只有她的一两个男朋友知道——但这十六年里,她交过的男朋友远不止一两个。他们中的几个见过没穿衣服的我,也评论过几句,但他们都以为这是她叫人文在我身上的,她也从来没提过其实我在她身体里时就有这个文身了。他们中的一个对此十分妒忌,他们中的相当一部分人最后都会因为这样或那样的事情心生妒忌。那人以为她是太爱埃尔维斯了,所以才会把他文在自己儿子的身上;那人觉得这意味着她和男朋友在床上“肉搏”时也想着摇滚之王,但她从未说过任何一句能让他不那么想的话,后来他打她,我就出门,沿着街道走到河边。我们住在阿尔及尔6,我当时大概是十二岁,我会走到河边,坐在一根护桩上,眺望河对面的新奥尔良,我觉得我当时能听到音乐,波旁街7上的号角声从城市的喧嚣中脱颖而出,从河对岸飘来,在那种时刻,我喜欢听这样的音乐。除了埃尔维斯的音乐,我的脑子里还有其他音乐。你瞧,我本人并不是埃尔维斯。我不是他的转世化身,尽管某份报纸试图让你相信这点。我没有像他们说的那样,是哼着《伤心旅店》从我妈的肚子里出来的。

另一个知道这个文身的我妈的男朋友并没有嫉妒,那天夜里我躺在沙发床上,听到他在隔壁房间里一会儿呻吟一会儿嬉笑,我知道妈妈肯定是后悔让他知道这事了,当他们完事后,这个男人开始唱一首埃尔维斯的歌,但我用枕头捂住脑袋,哼唱起其他歌来,我唱的是《圣詹姆斯诊所》8之类的歌。

她几乎从来不会这样做,但这一次他们在隔壁完事后,她来到我的身边。我们住的是一栋盒式房子9,遮蔽着每一扇窗户的百叶窗更是让我们的居住空间显得逼抑,唯一属于我的地方就是起居室里的那张沙发床,以及通往下一个房间的那点地方——一把猎枪射出的子弹也会沿这样的轨迹从房子的前门一路飞到后门,这正是这些盒式房子又名为枪膛式房屋的原因——紧贴起居室的下一个房间就是她的卧室,接着是一条小走道,通往浴室和厨房,再后面就是后门了。实际上,她的一个妒忌心很重的男朋友还真站在房子的前门朝后门方向开过一枪,因为她的另一个男朋友正站在那个方向上的一扇门旁边,当时碰巧所有的门都开着,但他用的是一把枪膛很短的小手枪,所以子弹并没能一路穿过房子。那天晚上妈妈也曾来到我的身边,因为我目睹了一切,之后的一周我都觉得自己体内充斥着无烟火药的气味。

于是,跟这个见过我胸口埃尔维斯文身的男朋友完事后,她来到我的身边,她闻上去像是某个空置仓库的角落,我仰面躺在那儿,她走过来,轻声细语地对我说了几句话,接着捏住我的耳朵,用手指拨弄起来,仿佛它们歪掉了一样,然后她把我的耳朵皮撸撸正,双手往下摸,抚平了我穿着睡觉的黑色T恤衫的领子,但她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情。这个男人看到了我身上的埃尔维斯。她的眼睛里含着泪水,我又开始好奇她是否以我为耻,她是否认为我做错了什么,比如我是故意让这个埃尔维斯的形象出现在我的身上的,好以此来伤害她。可是,她接着又说了一些让我总是摸不着头脑的话。“你怎么会爱一个像我这样的傻瓜呢?”那天夜里她对我说。

这是一个好问题,我想。我想到,埃尔维斯有一首名字跟这个问题差不多的歌,那张单曲专辑一共卖出了大约两百万张。但她是认真问的。我没有说任何话来回答她。她在等着我说,噢,妈妈,我爱你,真的爱你。但她闻上去像是河边护墙上的污迹,一切正常,且没人看见我时,她从来不会像这样来到我的身边,或许她不知道我的父亲在哪里,甚至可能都不知道他是谁,但他肯定不是此刻在那里的这个男人,肯定不是下一个出现在那儿的男人,也肯定不会是再下一个男人,有几次我说了自己对此的看法,她告诉我说她是情难自禁地坠入爱河。

但我不相信这话。我没办法相信。不过,我明白我对我妈应该是什么感觉:埃尔维斯在格蕾蒂丝10的葬礼上哭倒了三次。但我不是埃尔维斯,在那样的时刻我会站得稳稳的,我想。没有任何事情能让我倒下。我永远也不会倒下。

第二个男人看到我的文身后所发生的这一幕也是发生在同一年里,我十二岁那年。现在我十六岁了。刚刚满十六岁。她给我的生日礼物是,她从自己工作的酒吧里又带回来一个新的男朋友,一个跟我想象中的帕克上校11长得差不多的男人。我从来没有见过帕克的照片,帕克夺走了埃尔维斯的一半钱财,但跟我妈在一起的这个男人长着一张带双下巴的四方脸,顶着一头跟飓风袭击我们时的河水颜色一样的灰头发,我生日的那天晚上,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这让他显得比其他人好一点,毕竟也可以算是一份小礼物吧。但我妈却有发出声响,这些年来我对这声响已经习以为常了,一般都能无动于衷地听着——假如我选择听的话——也是在听男人们所发出的动静,听听他们有多蠢,他们粗声粗气地说笑、叫喊和喘息。至少妈妈让他们使尽浑身解数讨好她了:我能想象出那幅景象。但这个新男人却很安静,为此我恨他——他不够喜欢她,该死的傻瓜——我恨他让我又听到她的声音,她气喘吁吁,仿佛有点喘不上气来,接着喘息声又变成了一种轻轻的呻吟,一阵有节奏的拍打声,她一遍又一遍地呻吟,终于我听够了,跑到了外面。但我已经听得太多了。那是,昨天晚上。

但我现在无所谓了。今天早上在学校的走廊里,蒂娜走到我身边说:“我听说昨天是你的生日。”我说:“是的。”她说:“你为什么从来不跟我说话,因为我在班里无法将目光从你身上移开,而你也很清楚这点。”我说:“我不太会说话。”她说:“你不用很会说话。”我说:“你今晚有空吗?”她说:“有空。”我便叫她去河边的某个空仓库跟我碰面,我们可以聊天。她说:“我以为你不是一个很会说话的人呢。”我说:“我是很不会说话。”她说:“好吧。”现在我必须想想,我该怎么处理我胸口的文身。

妈妈一直努力对外隐瞒我身上的埃尔维斯文身。妈妈甚至每年替我从一位牧师那里拿一个条子,说跟别人一起洗澡有违我们的宗教信仰。这让我在学校的体育课上不会被人发现我的文身。自那以后,一切就变得相当容易了。对我而言很容易。每一年当秋季学期需要一个新条子时,妈妈依然需要花一个晚上的时间,她必须带牧师去隔壁的房间。但我对此并不感到内疚。这件事情不一样。这就好像是她用自己的身体把我和不该碰我却想要碰我的人隔开来。我不是专指牧师。我指的是任何看过我的文身的人。我就是这么感觉的。

因为文着埃尔维斯形象的皮肤是我的。他的脸位于我胸口的正中,稍微有点别向左边,朝下低着,他张着嘴,噘起标志性的厚嘴唇,唱着一些悲伤的歌词,你想象要发出他那样的浑厚声音,他的嘴一定得张很大,但他的嘴唇并没有像你想的那样分很开,文身墨水将他的头发全部文成黑色的,一缕头发垂在他的额头上,他的嘴唇很红,脸颊也红扑扑的,可以看到他耳朵上的褶皱,他的鼻子、下巴、脸颊和眼睛的线条都是又深又黑,所有这些都是用无数看不清的点刺出来的,但其余的部分,他宽阔的前额,除了那缕头发,他的太阳穴、脸颊、下巴、他的肌肉,都是我皮肤的颜色。

我想要触碰蒂娜。她个子很小,脸部的线条跟埃尔维斯的耳朵上的小线条一样尖锐精细,她的头发又黑又厚,我想要躺在她的身下,把她的头发拉到我的脸周围,她的眼睛是一个大惊喜,因为它们是深蓝色的,一种暗沉的蓝色,就跟我想象中的蓝色麂皮一样。我想要抱着她,这让我的皮肤有一种奇怪的触感,仿佛我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就能把皮肤直接抹掉一样。抹掉文身,抹掉一切。倒不是说我认为这会发生。这只是当我在脑子里想到蒂娜时,我的皮肤自动产生的一种感觉。你会认为我需要对此作出一个重大的决定。但既然事已至此,其实一切都变得很简单。今晚我将向她展示我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我将向她展示我的文身。

妈妈过去常常给我讲一个故事。当家里没人,我快要睡觉时,她会走到我的床边,坐在我的身旁,她会问我是否要听故事,我会说要听,因为那时我还是一个小孩,然后她会说:“从前,有一个年轻的女人,她生活在一个遥远的异国他乡,那里的夏天很热很热,热到房子的墙壁都会出汗。她不是公主,也不是灰姑娘,但她知道她的生活中将发生某件特别的事情。她甜美纯洁,唯一接触过她的男孩是一位王子,这个男孩有一天会成为国王,他仅仅用自己的声音接触过她,他说的话会打动她,她会保守她自己的所有秘密,她也知道他的秘密,没有任何乱七八糟的事情。但接下来的某个夜晚,一个邪恶的幽灵进入她的体内,让事情变得十分复杂,她明白自己永远也不会跟过去一样了,可是这时发生了一个奇迹。她生了一个小孩,他来到这个世界时,身上带着王子脸庞的印记,王子现在已经成了国王,就是那个曾经用言语爱过她的王子,从那以后,无论有什么坏事发生,她都可以看着她的儿子,看到曾经的那个自己。”

这就是妈妈过去常常讲给我听的故事,每次讲到最后,我都只知道叫她不要哭。但最终,我连那句话都不再说了。一次,我叫她跟我讲讲故事后来的进展。“那个男孩后来怎么样了?”我问她,她注视着我,仿佛我是某个从一艘来自遥远国度的轮船上下来的水手,仿佛她甚至都听不懂我在说的语言。

于是今晚,我走出房子,走到房子的后面,然后又走进去,穿过厨房,来到卫生间。她和那个帕克上校在卧室里,我从来都不会去那里。从来不去。我走进卫生间洗手洗脸之前,在她的房门口停了一会儿,她的房间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轻轻的谈话声,我对着门发出一声鼻音很重的冷笑,门侧边靠近门把手的地方停着一只树蟑螂12,就连它也感觉到了我的情绪,立刻沙沙作响地跑开了。于是我尽量轻手轻脚地关上卫生间的门,拉了一下头顶上的电灯开关拉线,灯泡嗞的一声在我身上洒下光线,我没有去看镜子里的自己,而是直接在洗脸池前俯下身子,开始为蒂娜洗脸,我的胸中有种东西在翻腾着,最后我终于准备好了。我关掉灯,打开门,妈妈正好从她的房间里出来,她往后跳开一步,身上穿着的棉缎睡袍松开了,我立刻低下头,她说你吓我一跳,我没有看她,也没有跟她说话,埃尔维斯或许可以将我内心的战栗唱出来,但我肯定无法对此说什么,我从她身边挤过去。“宝贝儿?”她在我身后喊道。

我重重地关上房子的后门,快速沿着街道朝河边走去,此时正是八月,所以外面天还亮着,但阳光已经变弱了,这让我感到高兴。我开始尝试将注意力集中在蒂娜正在等我这件事情上,我想要天还亮着,我想要天色柔和,我不停地想着她说我不用说话,这让我感觉好一些,这让我觉得我对蒂娜没有看走眼。想到这些,我开始感觉有人在看着我。我正走在一条两边都是盒式房子的街上,一栋紧挨着一栋的房子就像是你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些屁股连在一起的双胞胎,这些房子门前的台阶上都坐满了人,他们或许是在享受落日的余晖,或许是在享受从河边吹来的清风,男人们都在抽烟,女人们都光着脚,我走过时,他们都看着我,他们都认识我,因为我在这条街上来来往往已经很久了,他们总是跟我打招呼。

那么他们一定是看出来我今天不太一样了。他们知道我现在正在想心事。他们能看出这类事情。这条街上的大多数人都是黑人,他们对埃尔维斯怀有特殊的感情。他的音乐风格是从他们身上学来的。他总是这么说。他们光是看我一眼,就能知道我在想蒂娜。他们冲我微笑着,并对我说晚上好,他们这么做时,我就略微低下头,因为我不想让他们以为我不懂他们的为人,但这个夜晚,这点让我感觉奇怪,因为他们是对的。我思考着她说她抛向我的那些眼神,我知道她在教室的另一边关注着我,她的眼眸是一种暗沉的蓝色,当它们注视着我时,它们一动也不动,它们总是等着我转开视线,我总是会那么做,现在我觉得她或许跟坐在台阶上的这些人一样了解我。可能比他们更了解我。我觉得或许当我向她展示我是什么样的人时,她会直接轻声却惊奇地说:“我早就知道了。”

然后,我走过鹈鹕酒品专卖,以及用木板封住的小猪扭扭超市13,一小撮高中生小混混正在下一个街角聚集起来,他们冲我举了举手里的超市纸袋,我只是加快脚步,我能看到街尽头的河面上一艘集装箱船缓缓滑过,我必须克制住自己想要跑起来的冲动。我就这样走着。但走路让我想入非非。妈妈的睡袍松开了,我尽可能快地移开视线,但我还是看到了她的胸口正中,就像有时你在关灯后还会看到亮光一样,她从卧室里走出来,她的睡袍松开了,我看到了她胸口的空当,仅此而已,但当我移开视线时,我依旧可以看到她的胸口,白花花的裸露胸口,我好奇为什么埃尔维斯没有出现在那儿。她本可以保守她自己的秘密,也知道他的秘密,那么整件事就再也不会牵扯进其他任何一个人了。

此时,我走得相当慢。我甚至停住了脚步。集装箱船已经开走了,前面街的尽头看上去像是融入了一片空荡荡的虚无。我看不见河。但我知道它在那儿,现在我离仓库也不远了,我能听到附近传来一个声响,我的内心一紧,我转过身,发现只是一只老猎犬屈着后腿正试图钻进一个垃圾箱里去而已。我盯着它看了好一会儿,它转过脑袋看了我一眼,一只耳朵耷拉在它的鼻子上,然后继续试图钻进垃圾箱里去,尽管看上去它是不太可能钻得进去的。

然后,我发现光线开始暗下来了,假如我要做这件事情的话,我最好还是继续往前走。于是我走到下一条街,现在我能看到河了,我沿着街走,仓库外面的铁丝网围栏跟我家的房子一样高,但围栏上有几处被切断的地方,我发现蒂娜已经站在围栏的另一边了,她看到我,就朝我走来。她穿着一件肩膀处有荷叶边的弹力上衣,肚子露在外面,下面穿着一条短裤,我直到现在才第一次看清楚她的腿,它们很漂亮,我知道的,它们比我想的要长。我俩都用手指扒住铁丝网,我们几乎要鼻子贴到鼻子时,她说:“你快到这边来。”

我钻进去,她说:“我还担心你不会来了呢。”我发现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她微微一笑,仿佛是记起来她跟我说过我不用很会说话。但我能看出来她是误会了我的意思。我在脑子里默默说话没什么问题。我只是无法将那些话说出口。她说:“这个地方我不太熟悉。我们该去哪儿呢?”

我朝河边仓库尽头的方向点点头,我感觉到我有一缕头发垂到了我的额头上,我们朝那边走去,地面不是很平整,到处都是车辙,茅草丛生,布满了石头、管子和玻璃,她不断地擦到我的身体,始终紧挨着我,我想要握住她的手,或是用胳膊搂着她,但我没有那么做。我想要慢慢来。我们一边走,她一边说她是多么高兴我能来,她是多么喜欢我,她在生活里几乎都是独自一人,以及她学会了如何分辨一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并且我是好人。

可我依旧没有说话,就算我想要说话,我也没办法说,因为我的内心发怵得厉害,我们通过一扇写着“危险”的门进入仓库,里面一片黑暗,但你能通过脸上的皮肤和你的肺感觉到这个地方,感觉到它有多大和多高,即使在一天中的这个时间你并不太能看清楚周遭,你只能看到仓库靠河那边一排灰色的窗户和到处的灰尘,仓库里有一股潮湿腐烂的气味,但蒂娜却说“噢,哇哦”,她紧贴着我,我用胳膊搂住她的腰,她的胳膊则搂住我的腰,我领她走进仓库经理的办公室。从房间外面照进来的光线依然挺亮的,房间里有几张旧床垫,周遭的气味并不太好闻,但有几扇窗户敞开着,房间里基本上都是河水和灰尘的气味,所以也不是太难闻。我放开蒂娜,穿过房间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的河,仅此而已。这时,河面上空荡荡的,水面上洒满了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我的内心挣扎着,仿佛埃尔维斯的形象钻进了我皮肤下面更深的地方,仿佛他就这么觉醒了,仿佛他自己快要从我的胸口中央冲出来了。现在,我想要试着说些什么。用“说”这个词来形容并不是很准确。其实是有词语要从我的体内涌出来,感觉像是一首歌之类的。我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以免冲动行事。

然后,我转过身,看着蒂娜,她一定也是让自己为此作好了准备,因为我一转身面对着站在倾斜光线下面的她,她就一下脱掉了自己的上衣,胸部赤裸在外,我往后退了一步,靠在窗户上。这速度太快了。我还没准备好,我想。但她似乎正在等我做些什么,接着我想,她知道的。是时候了。于是,我慢慢将手放在我衬衫最上面的那粒纽扣上,解开它,接着是下一粒纽扣,再下一粒,我稍微朝旁边站了一点,这样当我赤身裸体时,光线就能照在我的身上,她绕着我走,打量着我,接着衬衫的最后一粒纽扣也被解开了,我抓起衬衫的两边,几乎无法呼吸,然后我拉开了衬衫。

蒂娜的目光落在埃尔维斯文身上,她迅速扫了一眼,说:“噢,真酷。”然后她将目光从我身上移开,去看她自己短裤的拉链,而无论我认为将会发生什么,实际都没有发生。跟我想的不一样。我的秘密暴露在她的眼前,我知道她永远也无法理解这意味着什么,然后我明白了为什么妈妈能如此轻易地裸露她的身体,为什么埃尔维斯的脸没有出现在她的身上,以及为什么它反倒是出现在了我的身上,因为她已经失去它了。于是我溜走了。还没走到仓库的门前,我就重新穿好了衬衫,我没有理会身后传来的话语,而是踉跄地走过坑洼的地面,试图奔跑。我确实一钻过铁丝网围栏就跑了起来,我一边跑,一边听到脑子里有一个声音,那是我自己的声音,这让我感到惊讶,但我聆听着,它说:“曾经有一个男孩,生下来胸口就文着摇滚之王的脸。男孩生活在一个黑暗洞穴里,没人见过他身上的这张脸。没有一个人见过。每天晚上,在洞穴的黑暗深处,在离他很远的地方,男孩却可以清楚地听到一个女人在一遍遍地呻吟,他不明白自己该怎么办。她只用她的声音接触他。有些时候,他觉得这是女人自然发出的声音,是她憧憬的理想生活的气息。另一些时候,他觉得她是处在极大的痛苦之中。他不知道该做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身上的文身,那个融入了他的血肉的图案,有着一种特殊的力量。”

接着,我放慢了脚步,内心的一切变得相当平静,我走上我们家门口的台阶,从前门进去,走到妈妈卧室的门口,猛地大力推开门,砰的一声,那个只穿着内衣坐在妈妈床上的双下巴男人一下子跳了起来。靠在床头板上的她也猛地坐直了,她的一半身体盖在毯子下面,身上穿着一条衬裙,这让我感到庆幸。男人嘴巴歙开着站在那里,妈妈看着我,立刻就明白发生了什么,她对男人说:“你现在就先走一步吧。”他很呆地盯着她看,她又态度坚决地说了一遍:“你走吧。一切都结束了。”他开始捡起他的衣服,妈妈直勾勾地盯着我看,我没有转身离开。我也盯着她看,然后男人走了,家里安静了。

只剩下我和妈妈,为了不倒下来,我不得不靠在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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